绵忻和刘佳氏给太后跪安后,一道离开了西配殿,前院宫墙上的龙凤和玺彩画被门口坐落的两尊象牙仕女图宫灯照射的忽明忽暗。墙檐下的刘佳氏朝在前面开道先行的绵忻道:“瑞亲王请止步,老身有些事情要请你相助,不知王爷可否愿意聆听事由,小施援手。”
绵忻转身回道:“諴娘娘有什么吩咐,但讲无妨,只要是本王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尽力相帮。”
刘佳氏环顾四周没有闲杂人等,便走进低声道:“王爷是老身看着长大成人的,老身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孩子一般疼爱,你三皇姐更是同你姐弟情深。眼下科尔沁王府里出现了袭爵纷争,老身只能仰仗王爷出手,帮助庄敬了。”
绵忻的脸上闪过一丝疑云:“这多布济没有子女不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么,怎么可能会出现承爵纷争呢?本王实在是想不明白,还请諴娘娘详说。”
刘佳氏被迎面的一阵的冷风吹的咳嗽数声,扯着她那老成沙哑的嗓音道:“庄敬的陪嫁丫鬟曾经偷偷的与多布济生养过一个男孩,此事乃是郡王府里一直不予外传的秘闻。庄敬因为不能生养,所以对这个丫鬟非常的妒忌和厌恶!曾一力阻止多布济给予这母子俩庶出的名分,只当做是王府里的杂役凌虐了十余年。可是眼下这多布济病入膏肓,一心想在断气前让他的这个庶子继承爵位。庄敬很担心这个孩子将来会对她施以报复,日日可是忧心不已呀!”
绵忻听了刘佳氏的一番口述,惊讶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三皇姐竟和科尔沁郡王之间衍生出如此离奇的秘闻,好半晌才开口道:既是这般棘手的处境,那为何皇姐去本王宅邸时不曾亲口向我提及,商量对策?”
刘佳氏眉间枯稿的八字与细纹拧成了一簇乱麻,她极力地压低声音道:“难道王爷不知道你那府邸外常有人暗中盯梢吗?这事,还是庄敬在去你那儿做客时发现的,虽然当年嘉庆爷宣称将粘竿处解散,可是仍旧留下了几个余孽以备不时之需。当日在你府门外就有一人是曾经监视过科尔沁郡王府的党羽,庄敬对他那张脸是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她知道你那王府并不安全,就没敢倾诉实情。”
空气似乎变得有些闷躁,憋得绵忻像是要透不过气儿一般,监视?他入住京城本以为能和太后母子团圆,简简单单的度过余生,怎么会有人对他监视?眼下他并没有实权,为何还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他不是众人的靶子,想要射杀他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坐在那髹金雕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刘佳氏见他脸色很是难堪,先出声道:“王爷也不必太过忧愁,其实这历朝历代,亲王府邸大都难逃被监视的命运。不过只要为臣者安分守己,都不会有什么波折的,更何况你的身后还有太后娘娘撑腰。反观老身我呢,既没有娘家背景,也没有地位尊荣,根本护不得庄敬左右。”说完,刘佳氏的眼睛变得通红缀泣,很是愁苦。
绵忻心善,见她这副模样也是不忍,索性先不想自个儿的事情,安慰她道:“諴娘娘今日和本王说了粘杆处一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对您和三皇姐的请求充耳不闻,只是眼下我做事说话都得小心谨慎,如何能帮到你们呢?”
刘佳氏用绢帕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水:“其实不难,只需王爷请太后在多布济病故后,向皇帝提议能让庄敬回宫居住即可。因为太后常年不问俗事,老身与她的关系不及王爷一般母子情深,所以只能求你帮我说辞了。不管成与不成,老身和庄敬都会对你感激不尽。”
绵忻不欲推脱,便答应了下来:“諴娘娘是本王的长辈,您这般求助于我,本王定会尽力牵线,只是此事一时也着急不得,不如先观摩几日,从长计议。您放心,下个月入宫我定会给您和三皇姐一个交代。”
刘佳氏听了感激不已:“好,好!绵忻啊,不枉諴娘娘这些年这般疼爱你,你真的是赛过骨肉至亲一般照顾老身呐!你早点回府歇息,老身就在寿安宫里静候佳音。”
绵忻道:“那本王就先行一步了,諴娘娘慢走。”
这日,阿木尔领着蓉烟和福子去领月例用品,这些东西原是宫里各部各司统一划交到敬事房后,再由专职的奴才送抵各宫的。可是敬事房一向都看人下菜碟,不仅不送,便是差下人来领也是缺斤少两,所以阿木尔只得亲自过来清点检查。
折腾了许久后,阿木尔领着一行人正欲打道回宫,就听到身后有个太监朝他们喊道:“静贵人,请留步!”
蓉烟见那人朝他们小跑而来,不悦的问道:“怎么,敬事房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该给绥万邦吗?差你屁颠屁颠地跑来寻咱们小主讨要?”
那太监笑着答道:“姑姑,您误会了,奴才不是敬事房的,是寿康宫的。”
阿木尔和蓉烟相视一眼:“寿康宫的?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吗?”
那太监递给她一块镀银木漆盒道:“静贵人,有人托奴才将这个盒子转交给您,这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要,还请小主回宫后再仔细察看。”
阿木尔取过盒子交予一旁的福子,笑道:“多谢公公提醒,物件我已经收到了,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那太监应道:“嗻,奴才告退。”
待一行人回到绥万邦后,阿木尔取来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一把冲双竹柄蚕丝扇,那扇子的造型,荧油白花,雅气大方,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桐油香,扇面的中央还题有一首笔迹清秀的七言绝句。
佩儿端来一个高脚粉彩果盘,盘中盛满了黄澄澄的枇杷,她好奇的问道:“小主,这折扇上都写了些什么呀,快念来带奴婢一起听听。”
阿木尔将折扇铺平后,朗声念道:“明月清风无处藏,长楸古柏是佳朋,金簪丝扇两地居,廿六申时再相逢。廿六……廿六……”
阿木尔嘀咕片刻后,立马心领神会,她忙向佩儿问道:“这会子是什么时辰了?”
佩儿道:“回小主,已经是未时三刻了。”
阿木尔抚手叹道:“哎呀,怎都这么晚了!佩儿,你把这柄折扇搁到首饰柜里锁好,可千万不要压着,磕着了。福子,你随我去趟一宁寿宫花园。”
佩儿问道:“小主去宁寿宫花园无非就是给喜鹊投喂点食物,给窝棚插点细木枝而已,这些又不是什么要紧事,怎么这般火急火燎的?”
阿木尔盈盈地笑道:“呵……不是我着急,是那棵柏树该等着急了。行了,我不和你详说了,今晚我想吃小糖窝头,你记得多给我蒸一些。福子,咱们快些走吧!”
佩儿双手捧着折扇,瞅着阿木尔那匆匆忙忙地身影,费解的嘟囔道:“柏树还能等急?成精了不成?”
宁寿宫花园和往常一样很是冷清,只是快接近古楸木的时候,阿木尔听到一旁的符望阁里传出阵阵清脆悦耳的竹笛声,那笛音悠游激荡,不绝如缕,宛若朱雀啼鸣一般。阿木尔走至符望阁,差福子守在下面望风,自己则循声攀楼,且听得那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就像是织女彩锦似的绵密高亢!笛声落毕时,阿木尔已走进三楼的明间里与心上人四目相对,绵忻注视着阿木尔,双眼笑成了两轮弯月,就连璀璨的黑眸都看不透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