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宝石拿着可好?”罗茜在他们身后悠闲地嘲弄,她的手里上下抛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琥珀色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那个金弯刀。“要是你能完璧归赵,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然而对方正陷入沙漠武士绵绵不绝的攻势里,难以招架,更别提回答她的提议了。“真遗憾。”女法师感叹了一声。石块牢牢抓在掌中,扔了出去。
石块从李察的耳边呼啸而过,他心中一紧,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两把弯刀同时劈了过来。他勉强挡开了其中一柄,对另一柄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看向自己的胳膊。然而伴随着一个闷声的响动,四周陡然一黑,他借机矮身躲了过去,将长剑送入那人腹中。他这才发现,一支火把掉落在地上,周围仅有另一支火把照明。他明白了罗茜的意图。
因此当罗茜扔出的第二块石子的时候,李察突然往前,一脚拉近了与对手的距离,打断了他们的节奏。随后四周变成了黑夜,他们在惊惧,在叫喊,然而剑刃不会留情,黑夜对炼金术士他们来说更不是阻碍。长剑刺入柔软的肌肉,又飞快地拔出斧头与骨骼的碰撞在水井底部不断回响,这是一场快意无比的杀戮。
当火把再次被点亮的时候,他们的脚下已成了鲜血与碎肉的湖泊。罗茜翻找着金弯刀的尸体,最终却是无疾而终。“愿你下地狱时也被剥皮剐骨。”她发出恶毒的诅咒。
队伍沉默地行进。火把在黑暗里延伸,在漆黑的甬道里构成了一条明亮的火龙。所有人一个不落地跟着沙漠武士的脚步。他们得去另一个地方,地底神庙的更深处。沙漠武士说那里或许有些不可知的危险,但无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等着追兵上门好得多。
他们砍断了吊篮的铁链,破坏了机关,但李察知道,即使这样,也许仍旧也阻止不了巫婆走狗。他们听命门罗塞尔特,而这位主教无法抗拒那位女魔法师。那种油腻的,仿佛粘稠沼泽般的肮脏魔力令李察为之心悸。他们似乎在谋算什么。但当务之急……
叛徒呢?
李察找了个借口走在后面,试图寻找到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然而他很快就失望透顶了。他什么也没找着。那个家伙似乎也已经有所察觉,竟然一路未露破绽。很快,李察就感到厌烦,然后阵阵虚弱接踵而至,仿佛海浪不断袭来。
药效渐退,他软弱地意识到。
之前被遏制的疼痛,被麻木的神经统统恢复了活力,在此时一股脑地朝他冲来,就像是一整队骑兵冲锋时的钢铁洪流,他无力抵挡,只能任由自己仿佛一片坠落的柳叶,在风雨中飘摇。在这铺天盖地的痛苦煎熬中,左手的伤口尤为剐心剃骨,五指无法控制地开开阖阖,指尖苍白肿胀,仿佛浸泡于水中的浮尸。他的脚步蹒跚,跌跌撞撞,一块又一块的石子被无法抬起的双脚踢动,接连碰撞着周围的墙壁,在黑暗的寂静里犹如雷鸣。
走在他前面的妮安塔听到响动,赶忙跑过来扶住了他。“谢谢。”他虚弱地道歉,同时挤出难看的笑容。那个叛徒一定是在暗中讥笑吧?他抬头望着火光里的行者,心中想到。既然如此,既然已经软弱,那就表现得更软弱一点吧。大声嘲笑,卖力讥讽吧,我等着你呢。
“活该。”不屑的冷哼格外刺耳。
拉瓦乔雷使劲拽了他的儿子一把,“住嘴!”
“为什么要住嘴?”萨沙甩开了父亲的手。“连说都也不能说吗?”他的言辞激烈,声音越发响亮。李察觉得他简直是在故意招惹敌人。“看看我们现在都成了什么?我们跟着他们,简直成了沙鼠。在地底下仓皇逃命!”
“住嘴!”罗茜低声咆哮。
这反而引起了更大的反抗。“白魔鬼,来呀,杀了我呀!”萨沙挥舞着手臂,“你们这群沙鼠,就知道逃窜吗?我不想这样了!所以,来呀,杀了我!我早就想解脱了!”
他应该庆幸队伍里能听懂瓦利亚语的人少之又少。否则绝大多数人绝对不介意实现他的愿望。这可比诸神响应他的祈祷更加方便快捷。
“萨沙,你在胡说什么?”拉瓦乔雷恼怒地叫道。
“我只是在说我想说的。”萨沙大喊大叫,“我受够了,父亲,我真是受够了!为什么我们非得跟着他们?为什么我们原本好好的,现在却也成了被金弯刀追杀通缉的对象,就像是过街的老鼠?”那是因为整座城市都满含敌意,仿佛择人欲噬的饥兽。“这都是因为我们遇见了他们这群白魔鬼!这一定是诸神降下的惩罚。”
“诸神没有惩罚我们。”沙漠武士说。
“那是什么?”萨沙大声质问,“难道诸神的旨意就是让我们躲躲藏藏,终日不见阳光?”
说实话,谁又愿意这样呢?但是李察宁愿面对怪物,也不想面对烈阳。白昼之下的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带着恨意,仿佛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现在只想好好待着,熬过短暂的数天,然后赶快离开这里。他也受够这里了,受够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束手束脚,担惊受怕的滋味了,而且这里根深蒂固的信仰还让人为之恐惧。
“时机未到。”沙漠武士说,“耐心,以及等待。”
萨沙叫了起来,“等待个屁!我只是不想死!”
每一个人都是这么祈祷,但达成所愿的少之又少。由此可见,诸神也没干什么活。“李察先生,他这么叫,会不会把敌人引来?”妮安塔担心地小声问。
“也许吧。”他忍着抽搐的疼痛说。
萨沙还在咒骂,就连他的父亲也无法制止叛逆的孩子,但是每一个人都对其置之不理。在寒冷寂静的地下城里,一点吵闹反而更像是口渴时出现在眼前的清泉。然而他吵闹不休的样子像极了故意挑起事端的叛徒。会是他吗?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李察依然不能确定,当然也没法否认。他仍旧得紧盯着对方,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脚下的石板变作了沙土,坍塌的穹顶,巨大的石块和如同金色瀑布般的沙砾从天而降,占据了面前的大半个大厅。靴子踩在黄沙上,就像是行走在皑皑积雪上面,咯吱作响。
“我们还要走到哪去,就在这里休息不行吗?”萨沙大声埋怨,“没人追得上来。”
“收声!”沙漠武士举起了手,打着手势让他们停了下来。
“干什么?周围什么都没有。”
“闭嘴!”沙漠武士陡然暴怒低喝。这是李察第一次见他发怒。“你想死吗?”
萨沙就像一只受伤的羊羔缩到了角落,不住颤抖。
“怎么了?”李察挣脱妮安塔的搀扶,抬起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