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和怔忪片刻,居然有些结巴道,“没、没谁跟我说这些,这都是我自己想的。”他边说神色躲闪,很明显心虚了。
容倦轻哼了声,并不言语。
温子和什么性子他会不知?一心药理两耳不闻窗外事,能看得透其中风云变幻才有鬼了,这番话字字珠玑,每个字都戳在关键点上,肯定不是以他的眼力见识能说出的话。
容倦不语,温子和的气势却瞬间弱下来,他嗫嚅道:“那什么……你别管谁说的,只要有理就行。我是觉得你为了云华郡主牺牲也太大了,而且虽然拿到了七星海棠,和血衣果一起研制出暂时克制你毒性的解药,但毕竟不是根除,你的情绪波动依然不能太大。所以……”
“所以,你也觉得,云韶误我。”
这话一出,温子和本能抬头看他,发现好友脸上一片漠然,那双幽深不可见底的瞳子更冷更寒,就像一片荒芜的深渊,看不见半点光亮。
他咬咬牙,犹豫了再犹豫,终究还是道:“是。”
容倦闭目。
他没想到一个情字,竟能引得身边人都生了异心。
温子和是为他的病情考量,那么教他说出那番话的,就是为了信念抱负。他的身边,一共只有几人,墨白伺候起居,止水护卫周全,赤衣为暗卫,还剩一个……
也只有那个人了。
“惊蛰与你说得?”
温子和一惊:“你怎么知”连忙捂住嘴。
可惜晚了,容倦哼得一声,温子和连忙道:“惊蛰他也是为你着想,这次我看他分析的很对,你可别怪他。”
惊蛰是一枚好用的棋子,确实不能因为一两次的犯上进言就处置了,而且他的身份相当微妙,现在留在长孙钰身边,也是一个眼线……只是,他实在管得过多了。
“这事我来处理,你不必管。”
“行吧……那药,你真给她了?”温子和不死心地问。
容倦点头:“现在,应该已到太子手中。”
温子和见毫无希望了,长长叹气:“你真是……哎,难道真要为她放弃了?”
容倦不语,他彻底泄了气,挥挥手:“罢了罢了,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只要不死,我才懒得管你。”说完灰心丧气离开。
屋中静寂。
良久,容倦开口:“赤衣。”
一抹红影悄无声息跪倒在地,他道:“传话惊蛰,叫他做好他的幕僚先生,其余的,不必过问。”
赤衣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朝堂局势俄而翻转,次日一早,太子上了请罪书,字字肺腑,泣诉恳切,端绪帝大为感动,当庭赦免了他的罪状,对外宣称一时迷了心智,将东宫的人一番大换血后,长孙铭又坐稳了他的太子之位。
与此同时,端绪帝又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严惩朝中大臣的,以兵部、礼部为首,凡是在太子圈禁中跪请严惩的,统统罚俸一年,这道圣旨罚的最重的一个是礼部侍郎周石海,他是长孙钰的人,还有一个是大理寺卿,他是魏严的门生,间接代表长孙钺的意思。如此一来,四皇子、九皇子二党纷纷受挫,朝堂局势又起了新的变化。
还有一道圣旨,是给云韶的。
这道圣旨简单多了,因为太子案中仁孝于帝王,甚得朕心,所以皇帝要给她封赏。怎么赏呢,一个将军的女儿被封为郡主已经破格了,品阶上无可赏赐,于是端绪帝心念一转,赏了她的兄弟。云深荣宠之至暂且不提,云停却连个参将都不是,故而皇帝大笔一挥,封御前带刀侍卫,先于羽林军中锻炼。
云韶听到这个旨意的时候,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知道端绪帝疼她,但疼到这份儿上,就是他的亲女儿也没这待遇吧?大夏礼法森严,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给女方最好的嫁妆不是金银财宝,而是母族兄弟,母家说得上话,女方嫁过去也才有依靠傍身,她的大哥云深已经领西山大营主帅职务,正三品,如今皇帝又把她的弟弟提为御前侍卫,而且圣旨里还明言是为了云华郡主,这样的身家背景,日后她嫁到端王府去,哪个敢小瞧了她。
“小姐,这是好事。”青荷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声说道。
云韶看她一眼,摇摇头。
好事是好事,就是太好了,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靠着前世的经验,她很好的讨好了端绪帝,可换来的回报太丰厚了,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小姐。”金菊走进来道,“停少爷过来了。”
云韶“嗯”了一声坐直身子:“叫他进来吧。”
云停大步迈进,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那瘦削的脸蛋看起来也比平日丰润两分。
“云停见过大姐。”他很守规矩的行礼。
云韶道:“自家姐弟,不必讲那么多规矩,坐吧。”
云停谢过后落座。
他在左下手处打量片刻,发现自家大姐是越发有威仪了,一举手一投足,都带上了天然的仪态,似乎她天生尊贵。云韶不知他在想什么,唤道:“金菊,沏壶好茶来。”
云停忙道:“不必了,大姐,我今日来是特地向大姐谢恩的。”一咬牙,蓦地俯身跪道,“圣旨已到府上,羽林军叫我明日过去,所以我想临行前见大姐一面。云停能有今日,多亏大姐不计前嫌鼎力相助,云停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这份恩情,铭记于心。”
云韶愣了下,她知道云停心性纯正,但是非恩怨他能看得这么清楚也颇出意料,想了想,道:“恩是皇上赐的,你不要忘了这点就好,羽林军的秋淮统领心如明镜,你在他手下踏踏实实做事即可,不必冒然争功,也不必刻意收敛,总之,一切如常便是。”
她说得每个字,云停都听得很认真,云韶瞧着少年英挺的眉目,心中暗想这孩子,跟他娘真是一点不像。当然这点得感激云天峥,如果不是他常常将人带在身边,放在军营里历练,说不准这根好苗子就毁在柳氏身上了。
“好了,你回去吧。”云韶说道,云停一动未动。
“还有事?”
云停面露难色,半响才尴尬道:“是,那个、大姐,云停还有一事相求。”
“嗯?”云韶挑挑眉。云停很少求人,能叫他说个求字倒挺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