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霜重,我一人独享卧榻倒有些于心不忍,無冥伴着如豆灯火参阅一本《幽冥狱典》,乃是鬼界的定罪法典,看他如此认真的样子倒是少见。
“睡不着吗?”無冥头也不回问道。
“嗯,我有些担心永清腹中的胎儿,害怕她重蹈美君覆辙。”
無冥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我:“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刚刚我翻阅古籍,发现上面记载了一种古老的契约——鬼易子。”我顿时来了兴趣:“何为鬼易子?”
“那要从一千二百年前说起,九幽魔君身临大战之际,其妻却重病在身,命不久矣,可是她已经怀了魔君的骨肉,为保妻子长命且顺利生产,九幽魔君和冥帝定下了鬼易子的契约——只要食用尚在腹中还未降生的胎儿,便可获得此胎儿在生死薄上的所有阳寿来为自己续命。”
我迫不及待地问道:“九幽魔君的妻子答应了?”
“显然是的,但是也将自己的魂魄出卖给了冥帝作为交换,死后永堕幽冥绝狱,再无转世轮回之可能,故名鬼易子。虽然代价极其惨重,可为了永生不死,古往今来还是有很多人沿用此法来满足自己这一世的私欲。”
“饮鸩止渴之计,泯灭人伦之举。”不知为什么,此刻我的心被一种窒息的悲凉彻底淹没,并非只是因为美君的孩子,而是源自一种难以言喻的羁绊。
無冥悉心地翻阅典籍:“有时代价不仅是施法者的魂魄而已,甚至还会搭上性命。”
我正欲细问,忽然听见房间后面的草地上有细碎的脚步声,無冥也开始警觉起来。话说回来我们这个房间位置较为偏僻,若真是王府哪个丫鬟小厮在此夜半偷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听到外面的声音后,我和無冥皆心生讶异。
無冥“啪”一声合上书本,笑道:“应权。”
我和無冥悄悄来到房屋后面,只见应权双膝跪地,虔诚地烧着纸钱,一边还默念道:“今日是头七,为夫来送你,因因果果,千般对错,皆是我的不是,这一世误了你,等我来生偿还……”如此我想起来在长野之时,美君白骨已然在灵泉河畔啜泣七天,说起来今天正好是头七呢,应权小王爷记得如此清楚,若说他对美君并无真心,我都有些不相信了。
“全府上下已然宵禁,只有这里火光闪烁,我当谁有这么大胆子,原来是权儿。”永清托着大肚子,只身来到这里。
应权头也不抬道:“莫要托大叫我权儿,若真论起来,你该唤我声姐夫。今日是你姐姐回魂之夜,也不来祭拜一下吗?”永清当真跪下,双手合十,叩了三个头道:“姐姐,这一世你我姐妹缘份已尽,若有来世……希望我们永不相见!”
听罢此言,不止应权,连我和無冥都惊讶地合不上嘴。
应权怒发冲冠:“你们身为亲生姐妹,当情同手足,美君生前是何等对你,在她回魂之时竟说出这般忘恩负义的话。”
永清不急不慢地解释道:“只知其果,不知何因,又怎好来怪我?我们姐妹这一世羁绊坎坷,彼此受尽折磨,我在回魂之夜祈诉来世永不相见,不单是为我可以摆脱纷纷扰扰不计其数的制限,也是为她可以永得始终。”
此话我听得云里雾里,看来应权也没当回事,只认作永清是真的忘恩负义,又狠狠抓了一把纸钱,投入熊熊烈火:“美君,当初我狩猎丛林湖畔,遇你亭亭而立,只叹世间再无如此倾国倾城之人,于是我备好聘礼,重返仙泽,娶你入府,你我情投意合,本想和你长厢厮守,怎奈何害你永坠深渊。”
小王爷忆起与美君初识之景,潸然泪下,可是永清不知为何,想要忍住内心悲郁,却极其放肆地哭了起来。
無冥摸了摸脑袋:“真是头大,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疑惑道:“可是…可是在美君的记忆里,我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应权小王爷是直接带着聘礼把她娶回府上的,两人并没有相遇之景。”
“嗯?这就奇了。”無冥转身道,“不管了,不管了,回去睡觉。”
我:“起都起来了,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
無冥:“什么地方?”
我:“一个你们都喜欢的地方,不过,你要先带我出去。”
“我们?丫头你又搞什么鬼。”無冥一挥手,我即刻脚底生风,被掀飞到了墙外,好死不死脸先着地,接着他也将身一转飞了出来。
我揉着自己的脸道:“好你个無冥,分明是嫉妒我的花容月貌,想毁了我这张脸。”無冥不屑道:“可笑,我堂堂玉树临风一花妖公子,岂会嫉妒你小女儿的容貌。”
我抱手胸前道:“哼,很自信啊,敢不敢比试比试?”
“这怎么比试?”
“简单,你把我变成男儿模样,我们去那个地方比试比试,看谁更招姑娘们欢迎。”
無冥用手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你蠢还真没让我失望,刚刚白白卖了个关子,自己又给说破了。”
“嗯?我说破了吗,不要炸我哟,我是不会说的。”
無冥:“青楼是吧。”
我不可思议地指着他:“你居然知道,算了,快把我变成男儿模样,否则我进不去。”
無冥又是不忍直视的样子:“傻丫头,你好歹先看一眼自己。”我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果然已经是宽袍阔袖,不禁沾沾自喜:好俊朗的一个青衣公子哥,無冥白过来一眼:“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来到青楼之后,老妈妈带着一大群姑娘围了上来,对無冥倒是不敢怠慢,斟茶倒水,拉姑娘侍候,对我就没那么敬重了,左捏捏我的脸,右摸摸我的头:“呦,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细皮嫩肉的,倒像是个瓷白娃娃,头回来这地方吧,家里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