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已大亮但是地牢之中的光线仍旧是暗淡的,只有一束光从地牢上方的狭小铁窗照进来将一束明亮的光斑映在地面上。
那冰冷石地上折射的一点光随着时间缓缓移动着,最后反射到了靠在墙壁坐着的黑发青年的脸上。
他微垂着头,闭着眼,细碎黑发垂落在额前,看起来像是在浅睡。
当那折射的微光映在他脸上的时候细长睫毛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
从浅睡中醒来的赫伊莫斯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他转头透过那个小小的天窗看到天空中太阳的位置并由此判断出了此刻的时辰。
然后,他转回头看向某个方向。
他想,商讨他的罪责的议事差不多已经开始了,想必,那个意图嫁祸给他的人就在其中。
想到这里,赫伊莫斯又想起了不久之前当他果断决定盗取兵符的时候,他的那位下属劝说他的话。
那时身为黑夜之神的祭司秉承着一贯的狡诈属性的索加强烈反对他去盗取兵符。但是他并没有听从他这位下属的话而固执地率兵奔赴了托泽斯城。
当他被王室骑士团关押起来之前索加赶来见他紧皱着眉长叹一声。
“赫伊莫斯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被剥夺了王位继承权,最终获利的那个人是谁?”
索加的脸色看起来颇为沉重。
“伽尔兰王子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保持沉默,就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殿下,我知道,你和伽尔兰王子的感情很好,但是,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是人就不会放过。”
他目光冰冷地说,
“殿下,您所经历过的事情应该让您比任何人都看得清这世界上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性。”
“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时,所有人都是自私的,这是人的本能,没有人会例外。”
…………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赫伊莫斯看着前方。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那重重墙壁,看向了那个他此刻看不见的地方。
那个无形的战场。
他能想象得到,伽尔兰此刻站在那个没有刀剑的战场上的身影。
没有人会例外……吗?
赫伊莫斯的唇角蓦然勾勒出一抹痕迹。
无论是此刻身在现场的索加,还是那暗中嫁祸他的人,想必都会因为伽尔兰的行为而震惊吧。
…………
……………………
“我以亚伦兰狄斯王子的身份,否决大司长的提议。”
伽尔兰的声音在议事庭中回响。
一句话让差点迈出那一步走到众人之前的索加停下脚步,到了喉咙里的话又噎下。
一句话让年老的大司长脸上和煦的笑僵了一秒。
但是也只是一秒,转瞬间就收敛了起来,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看见。
大司长仍旧笑呵呵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和蔼。
他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伽尔兰,脸上看不出丝毫恼怒之色,他看着伽尔兰的神态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后辈。
“伽尔兰王子。”
他微微摇头,叹息一声。
“您太过于意气用事了。”
虽然面色慈祥,但是大司长的心里和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完全不一样。
他,以及他身后那个庞大的家族在亚伦兰狄斯的政权中心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这么多年来,他的地位随着时间以及职位的增长也越发尊贵。
所以,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当众反驳他,让他丢脸了。
这让他心底极其不快。
哪怕给他尴尬的是亚伦兰狄斯的王子。
王子,王太子。
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前者只是身份尊贵,但是论实权根本不如身为大司长的他。
而且,就算是王子,也应该懂得尊重老人。
大司长在心底如此不快地想着。
但是,无论对伽尔兰王子的态度如何不满,他的脸上却没有泄露丝毫,仍旧是和蔼可亲的。
他说:“伽尔兰王子,我知道你与赫伊莫斯王子情谊深厚,但是,赫伊莫斯王子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这样他才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你对他的包庇,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啊。”
他一字一句,语重心长,如一位憨厚老人在谆谆教导着自己疼爱的后辈一般。
站在黑曜石座椅前的伽尔兰看向大司长,从他侧肩垂落的浅蓝色披风有一截搭在了座椅的扶手上。
“我不赞同你的话,大司长。”
像是没听到伽尔兰这句话,大司长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
“我知道,你们都还年轻,难免犯错,又因为都是王子,身份尊贵,大家都顺着你们……”他叹息道,“但是,就算是王子,也不代表犯了错就不用受罚啊。”
“若是如此,亚伦兰狄斯的律法威严何存?”
任由大司长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伽尔兰侧头看着大司长,目光明亮。
“犯了错就要受罚,的确如此。”
他说,“但是,大司长,未经任何调查就给人定罪,让无辜的人背负他不曾做过的事,这难道就是你口中的彰显律法威严?”
“伽尔兰王子,您这未免就强词夺理了,明明兵符都已经从赫伊莫斯王子身上拿出来了,他都承认是自己盗取了……”
伽尔兰干脆地打断了大司长的话。
“他承认了盗取兵符,自私调动军队,但是,您有证据证明是他亲手杀死了两位王室骑士吗?”
老人低低地咳嗽了一下,暗中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立刻就有人心领神会,向前一步开口说话。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那个时候只有赫伊莫斯王子去过那里。”
“那两位王室骑士负责看守兵符,既然兵符到赫伊莫斯王子手中,按常理推断,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
“没错,为了夺取兵符,自然要杀死看守兵符的两位骑士,这还不够明显吗?”
伽尔兰皱了下眉。
“所以,你们给赫伊莫斯定罪的理由就是按常理推断?”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
“就连给平民定罪都需要确凿的罪证,而现在对着王子,你们没有丝毫证据和证人,就以想当然为理由给他定罪?!”
伽尔兰强硬的态度让整个议事庭的气氛一时间僵住了,有人想要再说什么,却又发现伽尔兰的话让他们无法反驳。
在这之前,众人都理所当然的将杀人夺符联系在一起,认为是一件事,既然作为物证的兵符从赫伊莫斯王子身上搜出来了,那么人肯定也是他杀的。
那是一种惯性思维。
虽说如此,但是在场的人没有蠢人,自然会有不少人想到,赫伊莫斯王子其实没必要杀人,这对他没有好处,说不定是有什么人在陷害他。
但是,就算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可现在的关键是,赫伊莫斯的确做出了偷取兵符、调动军队的事情。
这件事冒犯了王权,说不准就会惹得卡莫斯王大发雷霆,赫伊莫斯王子还不知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于是,哪怕心里明白事有蹊跷,但是众人为了明哲保身,避免把自己牵扯进去,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撇清和赫伊莫斯的关系。
这样一来,他们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为赫伊莫斯说话,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不错了。
而那幕后黑手自然也是抓住了众人这个心态,想要赶在卡莫斯王返回之前,一举将罪名在此时定下来。
只是许多人都没有想到,毫不避嫌地站出来为赫伊莫斯说话的人,居然是伽尔兰。
伽尔兰王子不可能蠢到会不知道赫伊莫斯被剥夺继承权对他的意义。
在场的许多人都在心底困惑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