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还是高估了这个时代的效率。
他在河边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刘侍卫站在一艘画舫的船头,赶到这座小桥边。
在刚才无聊等待的时间里,他倒是在一个路边摊坐了下来,品尝了一点汤饼,不好吃。
于是他安排一个人在桥头等着,自己又在周围逛了逛。一边逛,一边想,最后想好了一件事情。
他要从这个小女孩开始,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这个女孩子不到十岁,正好可以教育起来,用五六年时间完成小学阶段教育。如果年龄太小,他没有耐心做保姆,如果年龄太大,一来已经深受这个时代的教育,二来接受能力差很多。
一张白纸,才能描绘最美丽的蓝图嘛。
这艘船名为画舫,其实是一条不到十米长的小船,动力是纯天然,纯绿色。也就是靠后面的一个船工摇橹,十来个人登上画舫之后,不算太拥挤。
赵构站在船头,小船从一个个拱桥下穿过,从一条水路拐上另一条水路,看到了临水而居的百姓,很多人家直接将大门开在水边,直通青石码头。他还看到女人们在河边洗菜、洗衣服,男人们在码头上光着膀子干苦力。也有衣着光鲜的文人士子,像自己一样挺立船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这就是临安,这就是江南水乡,赵构心中感慨不已,见的越多,越能让自己融入这个时代。东京汴梁自己这一生都不一定能见得到了,这就是临安,这就是杭州,就是我新的家乡。
他又想起了泉州,这个时代的泉州,即将成为全东亚最伟大的贸易港。自己安定下来之后,一定要想法子去看看,看看那里如云的海船,堆积如山的货物,还有那些来自南亚、西亚甚至欧洲的客人。听说那里长期有外国人定居,自己已经看到了全盛时期的杭州,也应该看看全盛时期的泉州,寻找一下后世的些许记忆。
随着画舫咿咿呀呀的慢慢前进,画舫穿过一条条水道,一路向西。一离开狭窄的水道,水面豁然开朗,赵构终于来到了西湖。
与毗邻的太湖相比,西湖太小了,没有太湖那种烟波浩渺的感觉。它很精致,很柔美。这时的西湖经过苏东坡的疏浚,已经和后世差不多大小,周围的亭台楼阁已经颇具规模,南岸的雷峰塔,北岸的保俶塔都已建成。初秋金色的阳光照在宝石山上,赭红色的巨石犹如一颗大宝石,熠熠生辉,山上层林尽染,美不胜收。
画舫前后都是船,大家只能只能排着队,慢慢经涌金门进入西湖。
赵构挺立船头,温暖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微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目睹此情此景,赵构不由得抬头望天,不由自主地大声吟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话音刚落,身后的冯益击节赞叹到:“大官人做得好诗。”
自家画舫前面有一座画舫,能看到一位船工在赵构身前摇橹,屁股对着官家大人一扭一扭的……两船之间相距不到一丈,赵构吟诗毕,听到前面画舫有些动静,也没在意。
片刻之后,琵琶声响起,仔细听来,刚才自己吟的诗被一个女声高声唱了出来。
赵构刚从后世过来,欣赏本土音乐的水平不够,不知道这是什么曲调,只是觉得声音和曲调都很动听,也无法向吉特救助它老人家在通讯距离之外呢。
不管那么多,只要好听就行。中国传统乐曲的音阶较少,没有复调,所以没有西方音乐那么繁复,更讲究以情动人,听这个女子的演绎,这首诗中的那种淡淡地悲愤体现得淋漓尽致,赵构不由得对这位歌者颇有好感。
一曲唱毕,赵构不由得鼓起掌来,大声喝彩。正准备叫一声:“赏”,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在宫里,立即有点傻眼了。
正在此时,面前的画舫刚进入湖中,立即向右转舵并减速,少顷,两船并行。赵构站在船头,之间对面船里的船舱中出来两位女子,前面那位女子大约二九年华,身着一身青色的窄袖衣,裙摆下露出一只小脚,她有一张可爱的圆脸,两只眼睛很灵动,仿佛会说话一般。她略施粉黛,除了头顶的一支玉簪,以及腰间挂的一个玉佩,别无其他首饰,人淡如菊。
后面那位女子年龄略小些,身着侍女服饰,搀扶着前面这位女子小脚女人总是站不大稳当,尤其是在船上。
这个时代的良家女子,绝没有随意和陌生男人打招呼的习惯,因此赵构对她的身份,也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女子对赵构一福,柔声道:“官人万福。”她的声音软糯,非常好听。
赵构赶紧还礼:“这位小娘子客气了。”他也不太清楚这时候男女之间的见礼,再做了一揖:“刚才听到小娘子唱拙作,真的唱得很好听。”
朕要剽窃一首未来的诗,满天神佛,朕不是故意的呀……
这位女子又福了福:“这位官人,妾身郑绿儿,备下些许茶水,想请官人过船一叙。”
赵构犹豫了一下。
郑绿儿又说:“这位官人切勿忧心,妾身船上,只有我主仆二人,我们本是去小瀛洲参加重阳诗会,刚才听到官人在船头吟诗,想必才学极好,因此想邀官人同去。这次诗会是扬州富商张瑜张公子主办,非常难得的是,秦相也应邀出席呢。”
赵构想了想,觉得自己一个人游湖也有点无聊:“我才学有限,小瀛洲的诗会就不去了,我送小娘子到小瀛洲罢,然后我就自去了。”
这时两船家搭好了一个踏板,赵构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郑绿儿的船上,身后的一个跟班赶紧跳过船来,不顾两个女子奇怪的眼神,先进船舱看了看,然后站在门口,恭请赵构入内。
赵构进入船舱之后四处打量,一看就知道这只画舫是这位女子专用的。船舱不大,长三米,宽一米多,舱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舱顶吊着两只绢宫灯,前后是舱门,左右皆有窗,舱壁上挂着数幅山水画,船舱中间是一张茶几,整个船舱很舒服、雅致。
郑绿儿请赵构跪坐在茶几之前,她客套了几句之后,就开始点茶。
宋时饮茶和后世的日本茶道相似,主要是用茶饼做点茶正确说法应该是日本学的宋式点茶。想必赵构进来之前,郑绿儿就在喝茶,茶几上已备好炭火,保持茶壶里有开水,郑绿儿跪坐在茶几前,手执一铁壶往茶盏点水。
只见她右手倒水,左手用茶筅快速打击、拂动茶盏中的茶汤,渐渐地看到茶汤中出现汤花,她的手越来越快,汤花越来越多,片刻之后,一盏绿绿的茶汤就备好了,她将茶盏双手奉给赵构。
赵构赞叹不已,他端起茶汤,轻轻饮了一小口,赞道:“郑姑娘的点茶出神入化,可称为三味手了。”
赵构的跟班和郑绿儿的丫鬟都侍立在旁边,那跟班正是一位御前侍卫,他拼命向赵构使眼色,赵构醒悟过来,饮了一口之后,也不再多饮。
两人随便闲聊了起来,赵构自称姓李,是一位官宦人家子弟,开封人,家父是朝中一位重臣。郑绿儿也不避讳,她确实是一位性工作者,家就在昭庆寺边上,因为她琴艺高超,在临安也小有名气,所以这次诗会也特邀她去助兴,路上偶遇赵构,她也是临时兴起,觉得赵构可能也是去参加诗会的,所以冒昧相请了。
郑绿儿是扬州人,父母在十年前死去,自己辗转被卖入青楼,四年前“”。她落落大方地谈起自己的身世,也不避讳。虽然她觉得赵构不去诗会了,有点遗憾,不过她还是希望赵构将来能去她家看看。
赵构也不是很明白,于是问她:“你说你接待客人都是在家,难道不是在一栋楼里吗?”
郑绿儿略微有点奇怪:“李大官人,咱们杭州稍微有些地位的姑娘,都有自己的一栋宅子,我的宅子就是三进的宅子,连妈妈和仆役,共有十多人,主宅里比较宽大,有个大院子,足够二三十个文人来我家开诗会呢。倒没听说谁把大家召集到一栋楼里边,那得多高的楼啊?而且,都是姐妹们都住一起,彼此恐怕有些尴尬呢。”
赵构只得说自己确实不太去青楼,来掩饰自己的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