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与突厥联系,实是为谋取大业所行的权宜之计,如果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认贼作父,当了莫名其妙的南伽于地可汗,他还有何面目去统领汉人!李渊生来富贵,自小予取予求,万人仰视,在大隋荣宠至极,即使是杨坚父子,之前也从没为难过他,加上他性格豁达,很少与人动气,突厥使者的一番话,让他心火猛窜,嘴唇打颤,他使劲掐着大腿,压制自己不要爆发。李元吉怒不可遏,就想立刻拨剑把突厥使者砍了,李建成死死地按着他的手,李世民与刘文静平静地站着,不言不语。
那使者律特勤看着李渊,豹眼里竟然露出一丝笑意,李渊的反应好似在他意料之中,他也非常欣赏自己一通宣告的效果。在这种场合,李渊不开口,刘文静等是没资格说话的,大殿里站着八个人,静悄悄的,没一丝声响。
过了好久李渊才冷静下来,他咳嗽一声,抬手捋捋胡子,掩饰刚才的失态。派刘文静与突厥联系,他就有受辱的准备,突厥人提这些条件,一是要侮辱他,报往日战杀之仇,二是要试探他的底线,沙钵略欺人再甚,此刻他也不能翻脸,如果两家谈崩了,结局只有更坏。但突厥人的条件也不能照单全收,须得狠狠地压价。李渊素来有头晕的毛病,一动气眼睛就视物不清,加上平时就不擅言辞,两家谈判这种需要机锋灵变之事,最好由他人代劳。
李渊看了看己方的四人,刘文静头脑冷静言辞便给,但职级较低,说话没有权威,三个儿子中,李建成与自己一样诚恳木纳,不懂权变,李元吉就不用提了,只有李世民智慧超群心机深沉,嘴巴又利落,适宜代表自己与对方一谈。让儿子与对方谈,也是想贬一下突厥人,拉抬自己的身份,就算李世民与他们谈崩了,自己处于后阵,也好出面收拾。
李渊站起身来,向律特勤道:“殿下秉承大可汗的旨意,风尘仆仆而来,先让在下尽东道之谊,然后好好歇息一晚,明天领略一下晋阳的风光,咱们徐徐商议。”律特勤伸手一拦,厉声说了几句,胡人翻译道:“我们是来传达大可汗的圣意,不是来吃饭喝酒的,你如果不愿归属,我们即刻就走。”李渊微笑道:“特勤殿下如此勤政,在下十分佩服。只是在下老迈,等特勤殿下过久,心疲体倦,眼睛都睁不开了。”说完他伸腰打了一个哈欠。
律特勤眼中露出嘲弄的意味:“大可汗的意思你可搞明白了?”李渊苦笑道:“我这会真是有点糊涂,我的儿子们年青,头脑好使,他们必能领会大可汗的圣意。”说完又要往外走,律特勤拦他的手往上抬了抬,问:“他们能代表你吗?”李渊用手一指李世民:“他说了就算。”乘律特勤转头的机会,绕过他的胳臂就出了大殿。
李世民上前一步,向律特勤三人抱一抱拳:“在下李世民,是唐公的次子。”他分别一指李建成和李元吉:“这是家兄,这是舍弟。”律特勤脸抬得更高:“只问你一句话,大可汗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大可汗的圣谕言简意赅,特勤殿下转述到位,这位史先生声音清朗,在下听得明明白白。”他连带着把那胡人也夸奖一番,律特勤哼了一声,李世民郑重地道:“唐公大人定会遵照大可汗的旨意,即日倾城南下,为大可汗夺取长安。”李建成脸露惊异,李元吉心里暗骂李世民糊涂:父亲把重任交给你,指望你能力挽狂澜,你一上来就奴颜婢膝地照单全收,这样窝囊哪比得上我,看你怎么向父亲交待!那胡人翻译过去,律特勤见这年青人毫不纠缠,满口应承,脸上露出笑意,心里却把李家父子贬得一文不值。
李世民道:“这次大可汗最得力的附离骠骑与我们同行,取长安必不在话下。”突厥最凶猛的一支骑兵叫附离,人数不到一万,是大可汗的亲卫,附离是突厥人对他们的称谓,译成汉话就是凶猛如狼的侍卫之士,汉人史上最有声名的骑兵是汉代霍去病的骠骑兵,李世民把两者合称,实是想表达对突厥附离的极致景仰。律特勤不懂汉话,突然听到李世民冒出附离二字,立刻转头看着史姓胡人,那胡人就受了难为,多费了不少唇舌才向律特勤解释清楚这个词。律特勤在十年前当过大可汗的附离统领,对这一段经历非常自豪,听了李世民的话,心里的得意流露于脸上。李世民又道:“麻烦特勤殿下传令,这次附离骠骑南下,要全备重装,弓要大箭要沉,盔甲要厚,还要带上西域的铁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