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他说的这番话,自然是当成村野孩童的胡言乱语,也不在意,带领着丫鬟婆子进到院内。
因为黛玉吩咐下来,吴新登老婆只得命一个婆子给那男童拿来一些茶饭。
山崖边上有石桌石墩,那婆子捧着个食盒过来,将食盒往石桌上重重一放,没好气道:“我是天生的奴才命,伺候完主子,还得伺候叫花子,这是从哪里说起……”
男童笑道:“你这老太婆太不懂事,既然好人已经做了,不如做得彻底一些,你这样丧声恶气的,岂不辜负了你家小姐的好意?我吃饭都吃得不痛快!”
那婆子听了这话,登时怒了,骂道:“我真真是天边来的晦气,要不是怕惊动小姐,给你饭吃?给你一顿耳刮子,你这个臭要饭的,活该你无家无业,早晚冻饿死你这小球攮的,扔到荒坟岗子上喂野狗……”
听了如此恶毒的咒骂,男童也不生气,照样乐呵呵的,一边坐下来一边说道:“都说京城贾府诗书继世,忠孝传家,他家的仆人怎么都是如此恶毒?男仆动不动就要打人,女仆张口闭口咒人不得好死,嗯,是了,其家要败,必出恶仆,古人云,富不过三代,古人真是诚不我欺。似此恶仆,就应该掌嘴……”
那婆子虽是一个仆人,但贾府是豪门,就算是仆人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惹得起的,更何况面前的是一个小叫花子?
婆子骂道:“好球攮的,掌我的嘴?你有这个本事么?我让你吃……”说着,那婆子抢上前一步,弯腰张口,朝着饭菜就吐了几口吐沫。
小叫花脸色一寒,不过这种脸色仅是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成一副笑脸,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豪门的饭菜咱无福消受,罢了,还是吃自己的饭舒坦。”
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张渔网,抖了抖,来到山门前的一株银杏树下,看准两根低垂的橫枝,将渔网拴好,然后翻身躺到渔网上,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竟然是一大块酱牛肉,晃动着渔网,一边啃着酱牛肉一边说:“还是做叫花子好啊,不用去伺候人。”
那婆子见小叫花无可奈何,这才带着得意的神情,端起食盒走了,临进山门前还不忘朝小叫花的方向啐上一口,算是彻底解了恨。
黛玉被婆子引着,来到偏殿里一间静室,屋内已摆下一桌齐整的席面,其余婆子退下,只留下雪雁在一旁服侍。
黛玉见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十一二个碟子,五六个青花瓷大碗,既有当地名菜,也有江南菜肴,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看来这刘县令着实废了一番心思。
怎奈黛玉身体怯弱,胃口不佳,更兼方才在山崖边吹了风,此时竟然有些低烧,只捡清素的菜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这种情形雪雁早已见怪不怪,见黛玉放下筷子,就端了茶上来,黛玉漱了口,复又端上喝的龙井茶来,黛玉也只呷了一小口。
吴新登老婆带婆子进来把菜撤下去,散给服侍的众婆子小厮吃,然后问黛玉道:“请姑娘示下,咱们什么时候下山呢?”
黛玉手掩胸口,微微皱眉,说:“嗯,歇息一个时辰吧,也问一下我老师,看他什么时候下山。”
吴新登老婆见黛玉大有不胜之态,连忙答应了一个“是”字,退了出去。
雨村虽然已年近四旬,体格却颇为强健,豪兴不减,在刘县令的陪同下,把泰山上的几处名刹游了个遍,中午就在玉皇顶上摆开宴席,先茶后酒,把酒临风,与刘县令畅谈古今风流人物。
酒足饭饱之后,太阳西斜,山风渐渐罡猛,雨村问服侍的小厮:“小姐什么时候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