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老伴,老伴...”
老妇哭了,声音中带有沙哑,望着眼前熟悉的人,不断地叫着,慢慢地,伸出一双手,想要抚摸着罗更的脸庞。
“老伴!”罗更也流泪了,无声地流泪,亦抬起一只手,想握住爱人的手...
一人一鬼,都失败了,彼此落空。落空的,不止是他们的手,还有他们的心。
老妇泣不成声,试了一次又一次,始终都是从罗更的身体穿过。
明明思念的人近在咫尺,而她就是触摸不到...
“你知道吗?你走后,三个儿子为了钱闹翻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吗?一个人,看着最亲的三个人争得面红耳赤,如同仇人见面,我心里有多难受...”老妇诉说心里近几日的委屈,像个热恋中的小女孩,向爱人哭诉。
无关乎年纪,受了委屈,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倾诉,尤其是在自己亲近之人面前。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看着你,陪着你...”罗更无措的手悬在半空,无处安放,他想和生前一样抚背安慰,可现在的他根本做不到。
老妇哭得更伤心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生他们,养他们,尽到了父母本分,足够了,他们吵,他们闹,我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到最后神伤的只有我们做父母的......丽,该放手了!”罗更劝慰,心疼地望着老妇。
看着三个儿子为钱争执,他也气愤、心痛...
可他想明白了,看开了。
老伴心软,没有自己的劝说,她会一直处于两难之中,整日唉声叹气,最后郁郁而终。罗更恳求赵期颐帮忙,为的就是说服老伴,不要因为三个儿子的事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老妇没说话,用哭声代替了一切,自丈夫死后的一个多月里压抑的悲伤、委屈,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罗更欲言又止,收回悬空的手,道:“丽,还记得我们曾种的三棵树吗?”
老妇一顿,一双泪眼,注视着罗更,“我当然记得,那三棵树,是儿子出生时,你亲手种的,希望树能给他们带来好运,后来,因为拆迁,三棵树被推平,你为此郁闷了好几天...”
“是啊,三棵桂树,寓意美好、吉祥,承载我们的祝福和祈愿...树已经倒了,我们又何必强求?”
老妇沉默了。
罗更趁热打铁,道:“我还记得,三个儿子小时候,惹你生气,你对儿子们说,我才是你的真爱,而他们只是个意外,若是有选择,你希望要真爱,不要意外...”
“哪有你拿几十年前气话说事的...”老妇气笑了,嗔怪地白了一眼罗更。
“虽然是几十年前的事,可对我来说,恍若昨日,历历在目,我们走过的路,牵过的手,说过的情话...甚至是玩笑话,我都记得...”
“是吗?2005年7月1日,我们在哪散的步?说过哪些什么玩笑话?”老妇有些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盯着罗更。
“......”
罗更讪讪一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放下了!”
老妇没在揪着不放,能再见一面罗更,她已经很开心了。
“老罗,等我出院后,我想提前实现我们的诺言,带着你的骨灰,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你不用放心不下我,安心地走吧,若有下辈子,我们再相见!”
纵有万般不舍,还是要说声再见,老妇可是听人说过,人死后成了鬼,只有放心不下身边人,才会于人间逗留,逗留的时间越长,对鬼的伤害越大......
罗更一怔,而后笑着‘嗯’了一声,道:“认识你,爱上你,我不后悔,有你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在快乐中度过,若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希望身边依然有你.....”
话音一落,罗更身影消失了,化作一团阴气飞入赵期颐体内。
两滴晶莹落下,老妇擦去脸上泪痕,强露个笑脸,看向赵期颐,“谢谢你,小伙子!”
“不用谢...我送您回病房吧!”赵期颐摆摆手,内心却因罗更最后一句泛起了波澜。
“平易,你先回停车场等我!”
跟余平易说了一声,赵期颐搀扶着老妇回病房。
路上,四下无人,赵期颐问了一个问题,爱要怎么表达?
老妇是这么说的。
“爱可以说出来了,也可以无声。”
“说出来的爱,少了纠结,少了猜测,像一团火,炽烈的爱意汹涌地涌向对方,她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而后迅速地给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