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澈帐中返回的祁轩,正立在某顶营帐的背侧。黑眸里是正对的一顶寻常模样的大帐,安置在整个营地里,一点儿也不起眼。
机会难得,他知道她不是个爱抱怨的性子,但有杜清陪伴身边,总能让她开心些。至少,是会笑的吧?
晚膳时皇帝没再过问,兴许还是对她的缺席有了不满,可在自己才漂亮完成任务的当下,只怕他也判断不清究竟是她不愿来,还是自己让她刻意回避。
重建威望的好处,极重要的一点,就是能让她稍稍随性的在这个圈子里生存。圣旨并非自请,即便皇帝后悔没有把这等博取民心的差事交给明霍,也只能怪他自己罢了。
可若是没有把差事交给自己呢?男人的唇角缓缓勾起,情况会变吗?自然不会。毕竟,除了他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巡查水坝本就是个幌子,无论派谁去,都能多少揪出些贪污腐败的皮毛。是不是全部挖干净了,其实并没有多少差别。
圣旨里的权限没提及督办之职,除了明澈,各府王爷兼领的六部职权也不尽相同,正经查出什么来,也是交由地方官后续处理。便是皇帝震怒严令清查,地方也有地方的应对,总无须未曾在江南任职的王爷们留下善后。
但西境之事缘起于柴家,案发前,朝廷上下与柴家还有交情的本就不多,其中一些还是因着自己娶了语兮之后的连带,才略作走动的。
柴衡乃文臣,走动的自然也以文臣居多。而巡查堤坝派遣武将本就突兀,贸然抽调京城内的武将外派也实不方便。
文臣武将皆受限,两相重臣离京又恐失去牵制。
明霍领命执掌秋猎护卫,准备期间还要随侍祈福,再要派遣离京可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明澄早被遗忘在松枫山,明棣势力大减,又不熟悉军务,剩下的,除了明澈,便只有自己这已个选择。而无论是自己还是明澈,事后的收效,都会对明霍那方不利。
君心难测,可偏偏涉及叛国,皇帝也不敢将事情拖到秋猎之后。假若西境真的已被侵蚀,那爆发起来可就不是灭掉一个家族就能了事的了。
这段思绪祁轩也不知进行了多久,只是当他再次聚焦到那顶营帐时,映在帐布上的身影已然变化。
黑眸追随,就见品铭掀开帐帘,杜清带着婢女被她和怜儿送了出来,侧脸含笑,两相道别。
退至阴影下的祁轩估算着当下的时辰,眉心微皱,怎么没聊多久就分别了呢?
那边杜清与婢女离开,这边语兮偏首同怜儿交代了什么,一方行礼告退,她便扬手钻进了营帐。
还未步深的身影映在帐帘上,素手中是从发髻上拔下的簪子,青丝如瀑泄开,光是那投影里顺滑垂下的模样,也能想象出那丝缎般柔滑的质感。
男人的身形重新踏入被火把照亮的角落。他看着怜儿送去了热水,继而退离帐外,同品铭说了一句,便先行离开了。
帐内的烛火没有亮得太久,很快就已熄灭。接着除了各个营帐前的护卫,品铭也在对着营帐行过一礼后离开。她这是不预备留人守夜吗?
本次秋猎的女眷,除开宫中娘娘,基本都是会和夫君同帐的。王爷出行,能随侍的也只有王妃,像明霍那样恐有公务的会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另设营帐,其他的,都该是这种安排。
但燕平王府有查芝箬和语兮同行,是以总会有一人夜里独自入眠,她二人的营帐,也就不得不增设婢女的守夜小榻。
无论是祁轩自己所见,还是暗卫来禀,语兮在云冥阁确实没有留人守夜的习惯。可营地并非王府,没有围墙高树做掩护,暗卫的防护展开得也不那么方便。
虽说他下了死令有异状一定要护她周全,但她的这种安心,真让祁轩不知该欣喜还是无奈。
眼见她已睡下,祁轩也不再多留,转步就要向旁侧距离也不是很远的另一顶王府营帐走去,就听身后极轻的脚步声靠近。
男人驻足,黑眸重又落回那顶暗下去的营帐,“话带到了吗?”
“是。”钟鸣在祁轩身后丈余站定,视线追随着望了过去,随即转回,“但她还是坚持说今日之事,乃皇上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黑眸稍稍后滑,扫了眼钟鸣,嘴中发出冷冷一哼,“老六的车马席位布置得妥妥当当,哪有一点儿临时准备的样子。何况她不说,一整日的时间,她身边的暗卫便全都不知道来知会一声吗?”
钟鸣抿着唇,自然也知道那句“一时兴起”有多么的敷衍。
“传我令,把她身边除却惢云的暗卫全部调回来,挑些同她们都没交情的过去。我的暗卫,现在也敢瞒而不报了!”祁轩言辞微怒,方才还和缓的神色霎时变得阴沉起来,显然对此事颇为不满。
调回来的人自然得去玄明那儿领罚,钟鸣不好劝阻,只依言记下,“是。”
“对了,那个弦月近来如何了?”提到暗卫,祁轩不由想起一个人来。脸上神色消减几分,人也微微侧过了身子。
钟鸣心中一动,一五一十的答,“弦月起步晚,但好在用功又刻苦,根基扎实。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