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桑凝当日并未在燕平王府停留太久。语兮和她的对话简短而迅速,或许是因为卿梧一早递了消息给她所以早有预料,又或许桑凝本就是个不爱拖沓的性子。
总之,几句话间,语兮不仅确定了桑凝的立场,还通过她,向宫内的谢如默发出了一条见机启用的指示。
语兮并不打算从瑞王府将陌嫣悄悄接回来。孩子不便伪装,她没有成人的考量,全凭天性而为。那么与其跟在自己身边担惊受怕,不如依旧留在瑞王府由杜清怜儿她们照料,不知情势,不担风险,也不会成为她和祁轩的软肋。
不是说孩子不在身边就威胁不到他们了,而是孩子在瑞王府,没有正当的理由,旁人轻易是见不到。若想暗中掳劫,自然可以,但以明澈多年来对宫斗的熟知,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悄悄寻找绝没有大肆宣扬的效果来得好。
百官又不是傻子,哪儿有那么胆大包天的人贩敢入皇族王府强抢小小婴孩?这种带着皇族烙印的孩子就是入了黑市也不能因此就多卖几百几千两银子,何况事发一闹,短期之内还出不了手。明知有此后果还愿如此作为的,没人不会怀疑其中另有目的。
燕平王的王妃和世子已然入宫,再用懿旨故技重施,其针对意味和旁人对此事的焦点都会产生偏移。即便是卫襄皇如今的孙儿辈只此两位,可在燕平王方攻下南都未央即将返程之际,如此作为也会让人猜想是否是为了牵制。
外人眼中,燕平王持兵符凯旋,只要他没有出格行为,皇帝过分的打压都会引来非议,这也限制了控制着皇帝的明霍不可轻易妄动。
陌嫣不欲接回,相应的怜儿和燕玲自然也会继续留在瑞王府。语兮相信男人派去的暗卫都会尽心尽力的完成他们的护卫工作,所以她告知桑凝,一旦情势需要,她可自行离开。
卿梧虽没有明言,但他的离开,应该是朝着麒国方向去的。桑凝是他的徒弟,有他们自己的联系方式,离开之后无论传信还是相见都自有办法达成。
语兮自然不希望卿梧真的将自己的话带给慕容渊,借助卿梧个人的力量总好过欠麒国太子一个人情。是以她要求桑凝明确,这只是她和卿梧之间的协作。
到最后,去了瑞王府的人依旧不知险恶,而语兮也着手和颜吟见了个面。
颜吟到底有了成长,虽然对语兮言语里少许透露的消息颇为震惊,但并非接受不了。而当王府内的几人基本都有了定论之后,宫里针对查芝箬和敏璃深夜入宫一事的传信也到了祁轩手中。
事情从表面上看貌似合理清楚,但围绕燕平王府的危机并未就此解除。
卫襄皇年纪大了这不假,秋猎期间明棣谋逆,皇后安苓绾的背叛对他的打击也不可谓不大。只是这位帝王那时都没有病倒,甚至在祁轩的“诱导”下还有心思企图吞并南国,会在屡屡收到南境捷报之后,在签订附属国条约之后,突然间身子支撑不住吗?
当然,说皇帝积郁已久,一朝得偿所愿,心里的那根弦绷得太久一时泄了气也无不可。只是午夜梦回后一度昏睡不醒,嘴里却一直念着小敏璃的名字,这就有些不够真实了。
毕竟,皇帝多久见一次敏璃,基本都是有迹可循的。
且先不管这其中有多少人为布置的成分,单就皇帝从前表现的对敏璃的喜爱,有此说辞也绝非完全说不过去。只是这个时机,总归还是太让人不得不深想了。
不过既然皇后被冷落后,惠妃晋位惠贵妃成为如今后宫的第一掌权者,她还愿给出这样一个合理又分明不合理的解释来,除了接受,也没什么好质疑的。总归,现在还不是筹码最多,应该开始反抗的时候。
入宫为质,自有其苦楚,但也不至被过分苛待。毕竟若真出了事儿,惠贵妃也无法儿全身而退,是以祁轩和语兮都没有过分担心查芝箬和敏璃。
远在南境的靖承和钟鸣已然启程,因着大军还有部分留在南境之内,人数减少,脚程就会相对有所提升,是以祁轩预计大半月后,他这个主帅就将返京述职复命。
大军抵京后,形势必然会再度改变。双方的最后期限都在此之前,所以祁轩传信钟鸣,命他将除给靖承护卫外的暗卫尽数带回,充盈自己手下还能打出的牌,就不会轻易的落于下风。
而在此之前,所有一切的进行,都在暗潮中涌动。
王府的日子看似平静的过了五六日,除开颜吟时不时处理府中内务时的不专心和烈舞偶尔憋不住的牢骚,一切都很平常。
祁轩入了房中的密道,语兮也不细问他都在忙碌什么,只是裹着她的羊绒小毯窝在院里,和深感无趣的烈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桌上的小点是语兮打发时间新做的,她想以此来缓解自己的情绪,也以此安抚烈舞,更让始终背负起一切的男人稍稍享受一分难得的惬意。
夜色渐深,玄音寺养出的规律让烈舞早早的告辞回房。语兮独坐院中,听夜风沙沙,复又捻了块小点入口,用随身的丝绢擦了手,却不意收起时一个没抓住,让风将它卷上了夜空。
下意识追去视线的语兮按住逆风扬起的发丝,还未起身,就见白墙上一道黑影跃下,精准的将她那方丝绢握进手心,屈膝坠地,似乎迟疑了一瞬,才向她走来。
除却玄明,大多数暗卫都不会直接出现在语兮面前,这让她始终没有机会去记住每一个暗卫。接触过少,原也无关紧要,可眼下这位为了她一方随风飘走的丝绢不仅现了身,还特意给她送过来,再不晓其名姓,似乎就不大妥当了。
往日暗卫曾提过他们之间除了玄明,并非每人都有独立的名字。语兮看着走近的那人,有些迟疑要不要过问,但致谢的话却没耽误,“有劳方才出手替我将丝绢拾回。”
那暗卫摇了摇头,将丝绢放回语兮伸出的手上,抬起的面容寻常无波,一双眸子却似乎有些闪躲。
语兮顾自将丝绢叠好收起,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抬首笑了笑,“这种冬夜,真是辛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