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很多好人,善良的人,他们很多时候或多或少都吃过或大或小的亏,但有一种人他们很少愿意吃亏,因为他们骨子里流淌着铜臭满身的血,因为他们是生意人。
张麻子就是一个生意人,一个要不得了不起的生意人!
他做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整个江湖都有他涉足的踪迹,因为他做的是贩卖夜壶的生意。
路子铺的很大,生意也不错,但他却一直很穷,因为他抠,不仅对别人抠门,对自己也抠。
五十上下的年纪从头到脚除了一双绣着双鱼花案的布棉靴看上去有点样子外,身上的那几片破缕褴衫让人看去实在不像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习惯“动脑筋”的人通常看去都不会太开心,因为在他的字典里充满了谋算和交易价值。
现在的张麻子就显得有些不太高兴,因为已经深冬了,通常这个时候夜壶的生意是最好的。
生意越好,张麻子却反倒显得有些犹豫了起来,他在思考是否要请个打杂的下手。
请人需要花钱,请外面的人又不太放心,而在这条本就人烟稀少的长街上他请的起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因此他有些犹豫,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从早晨到现在夕阳满天他的手一直没停过,原本有些暗淡的痰盂竟已被他擦拭的有些金光程亮。
冬日的阳光落得很早,绯红的夕阳并不能阻止黑夜悄悄地降临,四周静寂无声。
张麻子的店面开的不大,位置也不够居中,平日里本就鲜有人来的长街此时更显凄凉,张麻子抬头望了眼四周,心也跟着这即将步入黑暗的夜色变得越来越暗。
他忽然想起那个一直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可爱小女孩,要是她在就好了,至少不会感到如此寂寞无趣。
倘若能让小女孩帮自己打打下手,那花些钱自己心中也十分乐意,只可惜这只会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一则小女孩估计自己不肯,二来铁匠铺的那位估计真会和自己拼命。
看来又将是个无眠夜了,心中踌躇未定的张麻子已起身准备打烊,无论如何躺在床上总比坐在此处吹着寒风的好。
纯色的木栏已被片片嵌入缺口整齐的门缝,门栏上方伫着一块四方的木匾,匾上龙飞凤舞的镌刻着“春风居”三个大字,在夜色里这三个镶了金边的字倒显得神采奕奕。
张麻子伸了伸有些疲软的腰,背身对着店门正准备将手中最后一块木栏安置完;忽然他的手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很快这几声力度不大的脚步声已来到了他的身后。
张麻子根本来不及细想,因为太突然,他几乎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几步倏然回头。
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少年;白衣如裘的雪袄配上那张蜡黄枯瘦的小脸,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有钱的公子哥,倒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短命鬼。
张麻子看着少年,少年也在回望着他,两人皆沉默不语,在这幽深寂静的夜色里甚显诡异。
一个陌生人选择在此时出现在他的店门口绝对不会是来谈生意的,那是来做什么?
谋财?图谋他屋子里的一堆夜壶?害命?凭他那副衰人模样?素日里巧舌如簧的张麻子一时间竟不知该问些什么才好。
还好这时候少年开口说话了,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就很有趣:“这里是春风居?”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张麻子,也没有抬头去看门栏上的匾额,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地问自己。
张麻子听着少年明知故问的问题,竟不自觉地也开口回到:“是!”
少年接着问到第二个问题:“你是这里的老板?”
张麻子接着回答:“是!”
此时的少年又重将视线转移到了张麻子身上,他仔细望了眼张麻子又抬头看了眼门栏上方的匾额,这才开口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就是张麻子?”
张麻子有点发愣继而变得有些不耐烦,被这条街上的任何熟悉他的人叫唤这个称呼他都无所谓,但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陌生人这么叫着他就有些不高兴了。
张麻子是个难言的称呼,但只限于这条长街,他在外头的名号可比这个气派多了,因为外面认识他的人都称呼他为“金算盘”,现在他根本理都不想理这个少年,只冷哼一声当是无言的回应。
可惜少年仿佛未曾能理会他的那层意思,因为少年此刻看他的眼神就像猫看老鼠那般专注地凝望着。
张麻子已被看的有些发毛,顿时怒火直冲脑门,他有些气恼地开口怼道:“怎么我的脸上是镶了金还是铸了银?难道只有满脸长满麻子的人才能叫作张麻子吗?”
是个人就能感受到此时张麻子说的是气话,但少年却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你真是张麻子,太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了。”
张麻子简直快要疯了,这人说话莫名其妙,莫不是有病:“好什么好!神经病吧。”
被人骂神经病的少年竟没有回嘴,只是低头伸手掏入怀中肆意摸索着什么。
“你想干什么?”少年嘴角噙着奇怪的微笑加上那幅度颇大的动作让一旁的张麻子竟有些心生戒备。
素日里见惯三教九流各路人物的张麻子此刻心中竟有些忐忑,他可是亲眼目睹过前一秒对你笑脸相迎,后一秒就一刀砍裂你脑袋的那些脑子“不太正常”的小鬼。
掏出来了!但那绝不会是一把刀,因为少年只用一个拳头便能攥紧,手指缓缓张开,那是一枚银光发亮的铜钱。
少年还在笑,微露的白齿和那张蜡黄的瘦脸在夜色中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如同黑夜里的星光微微闪烁。
“我想留下来,留在这里!您让我做什么都成,这枚铜钱就当我的见面礼。”
张麻子这次真傻眼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少年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看来这货当真脑子有问题。
“你脑子有病吧!深更半夜跑来我店门口发神经!赶紧给我走人!”
少年自然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便离开,非但没有离开,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我说...少和我来这套,你要喜欢坐着那便坐到天亮好了!看谁拧得过谁!”
少年仍旧坐着一动不动,嘴角已少了笑容,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的中年男子。
“好!好!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走,我走!想和我玩心眼你还嫩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