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芒愈发沉默了，不爱说话，就算在家里，也总是窝在自己的小房间，拉上窗帘。

可那种沉默不是死灰样的湮灭，傅芒眼睛里有光，执拗到让人害怕的光。

孟氏担心的不行，旁敲侧击的打听着怎么回事，可每次都能被傅芒搪塞过去。

她年纪大了，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孟氏是真的心疼傅芒，小姑娘平日里那么乖，怎么就突然变了呢。

傅天方不在家，出差去了外地，找不到人商量的孟氏，竟然去求冯涂，她老了，老到竟然会以为冯涂能帮着傅芒，私心里认为毕竟是一家人啊。

或许孟氏根本不知道傅芒为什么会发那三天烧，也不知道傅芒在学校里经历了什么。

趾高气昂的冯涂，带着乡野里没抹去的刁蛮，一把踹开傅芒屋子的大门。

阳光很大，已经是春天了，傅芒窗户外边有棵杏花树，开着粉白色的花，在微风里摇摇欲坠。

傅芒刚下学，手里用围巾裹着书本，神色匆匆，刚一进门，就被冯涂手下的婆子紧紧扣住，她甚至来得及开口询问，叫人推搡着绑在了柴房。

而那本被围巾包着的书本，也掉在了地上，风吹起的时候，红黑格子上的流苏，缓慢摇动。

帝君大大轻咳了一声，太师椅上的绳子断裂，她站起来扭了扭手腕。

废弃的炉子旁边还有不少煤球，傅芒把烧过的煤灰夹出来，然后放上新的，指尖一撮黑色的跳跃的火。

天气不冷，可傅芒需要理由出去，不出意外，傅天方今天回家，或许，得找个能说的过去的借口。

傅芒之所以被关在柴房，是因为参与了文化运动，这和傅菁菁的文化革命不一样。

革命是上头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他们打压一切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烧毁老祖宗留下的文学典献。

冯涂是个愚蠢的，自傅菁菁出生，就把仇恨强加给她，年幼不懂事傅菁菁，厌恶着那个什么都比自己强的姐姐。

她三岁就能诬赖傅芒打她，何况现在十年过去，傅菁菁越来越偏执，她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如何对付傅芒。

可两人不在一个院子，傅菁菁只能偶尔从下人们嘴里说起，傅芒在学校里成绩有多好，那些世家子弟的母亲总是打听傅芒有没有婚配。

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傅菁菁，仇恨已经不是冯涂说给她听的了，傅菁菁把傅芒当成自己最大的绊脚石。

不管在家里还是学校，傅天方从来不拿自己当女儿，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傅芒指路。

孟氏也偏心，傅菁菁长到十三岁，见过孟氏的次数，连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所以文化革命一开始，傅菁菁就把傅芒报上去了，也确实，傅芒成绩好，文化程度也高。

可那些没用的，鉴于她是傅家的大小姐，不敢动她，还没个豆粒子高的傅菁菁咬牙切齿。

既然学校里的革命领导者不敢动傅芒，那就她动，傅菁菁回到家跟冯涂说起这事。

冯涂从箱子里拿出一沓纸币，傅菁菁那天在母亲面前怎么说的，她说。

“娘，是不是只要傅芒死了，这个家就都是我的了。”

冯涂没有回答，傅菁菁也不需要回答，她要的就是傅芒去死，可傅芒命大，发了三天烧还是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