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越单骑飞出西门,回头看了看倚在敞开的城门边打着盹的两个老卒,又望了望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的内城,心中不由得把温如新骂了个狗血淋头,介休五日不禁夜,这该死的逸令才下了不到半天,孙秀这猢狲就泥鳅一样地从城内溜了出去。
不过话说回来,开放宵禁五天,这对于当下的介休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它能释放掉六天来胡人围城给居民所带来的那种恐惧和压抑,对于迅速安定民心有着难以估量的作用;除此之外,在一个相对宽松而又缓和的气氛下征募士卒,能比在胡骑的高压之下招纳更多的青壮农人。这也是为什么刘越并没有反对温如新这条指令的原因所在。
说起来,还是孙秀这货太过精明了。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堪称一流,自己不过就讽刺了他几句,问了他一句住在哪里,他就敏感地捕捉到了自己深藏在心中的那股杀意;他审时度势的水平也属绝佳,他先以需要开具通关文书为由稳住了自己,一听到不禁夜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抽身而出,没有丝毫的犹豫观望和拖泥带水。就这份心性和算计,不去做个搞风搞雨的野心家还真是屈才了。
反观自己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显然就表现得太过草率。在明知要尽快除掉这个祸害的情况下,如果说没能将孙秀当庭击杀是因为要考虑到温如新和韩奎的认知和态度的话,后面得知他住在妙珍轩的鹿吴也没能派人前往监视和控制就属于明显的失策了。
当然,自己手头上无人可用确实也是一个无可辩驳的客观事实。句渠梁善射箭,能隐忍,本来是个潜伏监视的绝佳人选,而且他手中的金雕也能在追捕孙秀的时候发挥极好的作用,但这一人一鸟如今却被青扶罗牵走了所有的精力;拓跋金刚虽性子大大咧咧,但观其在邻家酒肆闹事的那一场,也不失是个粗中有细的可用之人,自己出离石时,担心家中无人看护,便将他留在了刘家老宅坐镇辟邪;
唯有夔安、支雄、桃豹三个胡人随自己来了介休,但考虑到县中谈胡而色变的现状,不便将他们带在身边招摇,此时他们还在莫含产业下的一个农庄里暂住,就算能用,但事发仓促,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除了这三路胡人外,自己手里头能用的就只剩下李矩这几个新人了,他们这个时候正在为驻守冷泉关而做着各种准备,能用不能用倒在其次,万一用之不当,把这事闹得个沸沸扬扬就更加糟糕了。
现如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孙秀既先于自己逃出了介休城,这天大地大又黑灯瞎火的,该如何寻找,又该往哪里寻找?这个历史上可没有任何线索,只能靠自己去推测和摸索了。
孙秀的旧主赵王司马伦如今已被征入朝中,他这番出走目的地毫无疑问将会是洛阳。从介休到洛阳至少有两条路可以走:他可能出介休后南走,越介山直趋铜鞮,走屯留、泫氏、高都出太行关入洛阳;也可能经西南行,过冠爵津汾水河谷至平阳后折而下洛阳。
第一条路线固然更为竖直,但巍巍太行斜贯两县之间,从介山到铜鞮更需翻越险峻陡峭的介山。其间虽有间道相通,但多为盗贼樵夫们临时上下之险径,并无现成的道路,人马走入其中往往会迷失方向。再加之介山山势陡峭,绝壁如削,险崖如裂,想趁星月之辉而奔走殊为不易。因此,刘越推定孙秀应该不会行此奇险。
不会走铜鞮,那就必然要走冠爵津了,这条路虽然也是险径,但千百年来素为秦晋通道,自然无论是地理方位还是沿途休憩都比其他野径要齐备得多。
刘越既判定了路线,自然不敢多加迟疑,他扬鞭催马朝前疾奔,不多时上了冷泉关,温热的微风摇动关上满山的枝叶,微弱月光之下的残破关城显得越发荒凉。刘越无暇去体会这里的凋敝和孤寂,他勒马审视了一下城上的断壁残垣,想努力在其中找到些有用的线索,但很快他就失望了,看来孙秀并没有在冷泉关上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冷泉关再往西,就深入了真正的汾河谷道,冠爵津上悬险峰,下临绝涧,行走起来十分困难。刘越驱使着胯下坐骑,就着头顶巉岩枝桠间漏过来的星月辉光,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条这条车不方轨,马不并骑的崎岖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