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上了二楼,李姑姑在二楼的最后一个台阶上停住,束手低头而立,之前上楼时的那种意气风发也收敛了起来。这时,只见二楼的楼梯口处又走过来一位妇人,这妇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样貌比李姑姑要年轻不少,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个美人,气质如兰。但是就是不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到底有多大了,地位本就不低的李姑姑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可见她在花满楼中的地位是很高的。
这妇人的打扮倒不像李姑姑那样花枝招展,穿着一件素裙,头上盘起的头发像一只展翅而飞的鸢,浑然天成,项脖间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小珠子,衬得她天鹅一般的脖颈简直是完美。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准确的描述她,莫真只能用“淡雅而不拘礼”来形容。
妇人身上自带的那一种令人甘之如饴的书香之气,恬静而温婉,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出自书香名门,说不定多少年前她就是哪家大儒中令无数青年俊杰争相追求的名门闺秀呢。
妇人并不像李姑姑那样带着市侩,夸张而又谄媚狡黠的笑意,而是很自然的恬静的笑,平时没有接待客人时,是极少会看到她露出笑意的,一张脸其实说冷也不冷,只是不喜欢笑,给人一种不敢亲近的感觉。
看到雍正三人,妇人并没有特意的、单独的行礼,而是面对三人一视同仁的微微一礼,而后淡淡道:“三位随我来。”说完转身带着莫真三人向二楼的长廊里面走去。在后面,能清楚的看到她拖在地上的裙摆,裙摆上绣的是一只栩栩如生、在云端吭唳的鸶鹭。
看着前面那副高挑、端庄很吸引人的背影,莫真转头问道:“不知这位是?”
雍正先是神秘一笑,而后才低声答道:“这位夫人可是了不得,半生坎坷,她是我们东胜国仅有的几位大国手,围棋之术无人能出其左右,深受人们的尊敬,人们都叫她楚夫人。我父皇曾经亲自下旨,封她为六品诰命夫人。”
“大国手!”莫真吃了一惊,看向前面那道身影的眼神更加心生敬意,这还真是一个奇女子啊。
什么人才佩称为“大国手”?精通某种技能如医道、棋艺、绘画、医学等在所处时代达到国内该领域的最高水平的叫做“国手”。掌握的才艺技冠绝全国的人,才配称之为“大国手”,所以一个“大国手”的含金量有多么重,莫真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更懂得这里面的恐怖之处。
“大国手啊,才艺技冠绝全国的人!”楚夫人在莫真的眼里不再只是一个出身名门,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的妇人,而是一个有着伟岸身影的传奇女子。想一想,楚夫人应该是还是小女孩时就有长辈教她下围棋,从小耳濡目染也就喜欢上了和黑白棋子打交。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家道中落,为了生存,她只得来红楼卖艺,但她并没有因此丢下围棋,没有因为老天的不公和自身的不幸而自怨自艾,就此沉沦,而是更加潜心深入的研究围棋一道,靠着自己的天资和数十年如一日的不懈攀登,使自己终于达到了围棋的顶峰。一个家破人亡,独自漂泊,无依无靠连自身安全都没有保障的柔弱女子,在人心冷漠、残酷的修仙世界中,不仅活了下来,居然还有如此大的毅力,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大国手,这样的一位伟大女性怎么能不让人敬佩?
“说起这位楚夫人,”雍正低声继续说道:“她的传奇的一生简直可以写成一本书,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她小时候的一些故事了。楚夫人在很小的时候在围棋一道就显现出了很高的天赋,被称为百年不出的天才棋手,六岁便以棋艺闻达于乡里。十二岁时与一名八段棋手在国子监对弈,虽棋输一招,但在当时那个年代却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对奕一个成名已久的八段国手,却仅输了一招,这是什么概念?从此天才棋手楚姑娘这个名头便在全国传开了,楚夫人当时可谓是年少成名,一时风头无两,人人都知道礼部侍郎楚家出了一个了不得的楚姑娘。”
“当时在京城的一个很有名的诗人亲自看见过楚夫人下棋,非常喜欢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便为她赋诗一首:慧黠过男子,娇痴语未真。无心防敌手,有意恼诗人。
得路逢师笑,输机怕父嗔。汝还知世事,一局一回新。”
“嘿嘿,你是不知道,这首脍炙人口的诗至今都还在广为流传呢。
雍正刚嘀嘀咕咕的讲完,前面带路的楚夫人也正好停了下来,敲了敲一间房门的门扉,里面有一道声音传来:“请进。”听这声音,应该就是雍正的大哥雍文了。
果不其然,楚夫人轻轻的向两边移开木门,里面的人和房间的布置顿时一览无余,几人正好看见披着一张雪白狐裘的雍文盘坐在一张棋盘之前,身体挺的笔直,却并不僵硬呆板,而是自带一种很自然的儒者固有的浩然正气。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燃得正旺的火炉子。观他的气色,明显比一个月之前好了无数倍,应该是已经没有大碍了,体内的毒素也已经排尽,只是大病初愈,现在还吹不得风,受不了冷。
房间的左手边一角,有一男一女正站在一起,两人都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女的姿色上好,彩带飘飞,正拿着一杆雕饰极佳的毛笔聚精会神的在书案上写着字。看她虽然身子娇弱,握笔却极为有力,手随笔走,自有一股莫名的神韵。下笔更是如龙走蛇游,铁画银钩,写出的字大气磅礴,丝毫不似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旁边的男子穿着一件青衣,腰间挎着一柄不俗的长剑,手握着剑柄,剑不离手。算不得有多风流倜傥,但是却棱角分明,身上自带一股与霍元身上相似的杀伐之气,但与霍元又有些不同,霍元身上的是一股经过沉淀的凝炼的铁血气质,而他却像是一把丝毫不加掩饰的,喷薄而出的闪着寒光的尖刀。眼神坚锐而冷漠,不苟言笑,哪怕面对的是一个妙龄佳人也是如此。她先前对眼前这女子丝毫不感兴趣,板着一张脸看着别处,但是自那女子写了一手好字之后,看到那一股扑面而来的带有熟悉的沙场气息的磅礴气势,这才来了一点兴致,将目光转回到了面前的宣纸上。
这边,雍文低头看着面前的黑白棋局,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脸上带着那种久久不能得解的懊恼。拈在手指间的一颗白棋抬起又放下,放下了又抬起,思索良久,最后只能无奈的一叹,重重的垂下手臂。
观棋盘上的棋局,白棋已经被杀得溃不成军,被逼迫在一些角落里苟且存活,黑棋占据了整个棋盘的绝大部分,密密麻麻!大局已定,这种局面,即便再如何挣扎,也于事无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