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天色将晚。
九原城中蓑衣来去,路人渐渐地少了。
一日一夜行二百里,阿乐是九原郡脚程最快的邮人之一,是个“利足”。
(一秦里大约350米,二百秦里大约70公里左右)
他送的都是从别县发来的急函,草鞋后跟上磨出个洞,是在三十里外的时候发现的,这是这趟差的第五双鞋。
他并不打算停下来换双新的,脚底厚厚的老茧足以应付一阵,而且前面就快到邮驿了。
这双鞋此时已经被雨泥浸满,像泥靴一样裹着脚。
麦秸拖拖拉拉,把泥点子甩到卷起的裤腿上。
阿乐只戴了个斗笠,蓑衣被他罩在身后的箩筐外,衣服已经湿透,黏黏地贴在身上,背后隐隐打颤。
不碍事,到了邮驿就可以烤火休息了。
在这种下雨天,自己怎么脏都没关系,可背后那一筐检函可不能有事。
尽管已经用刷了桐油的羊皮包好,但为了保险,阿乐又把蓑衣挡在外面,这筐子里都是重要的公文。
他已经在外面跑了半个月,惦记着好友宁羊。
此行给他带回了些赵乡特产,主要是药材,带得不多,不知道能不能……
阿乐想到这里,拐过一片垣墙,远远见到邮驿门口停了两列蓑衣马队,大概十来匹的样子,黑衣黑马。
鞍旁还装备了轻弩,在软蒙蒙的细雨中显得格外生硬。
头三匹马是空的,邮驿门口站了一人。
背着箩筐的阿乐刚要走近,便被这人喝住,要求自报身份。
阿乐见这人是个娃娃脸,举手投足散发着行伍之气,像个军爷。
但又没穿铠甲,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既然人家问了,也许是官府的人。
便认认真真作揖道:“小人邮人乐,从固陵县赵乡而来。”
这军爷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阿乐,又问:“可有符节?”
“有的。”
阿乐点点头,手伸进前襟,摸出同样刷了桐油的羊皮布袋。
从里面倒出一个人形铜节,一片木节“验”,还有一根荆条“传”。
人形铜节就是邮传符节,是通过邮驿传送公文检函的凭证,邮人持符才能传递官府公文。
阿乐是靠步行传邮的“利足”,所以符节是人形。
而那些骑马送信的,则持铜马节,是马形状的“骑传”。
另外的“验”“传”都是阿乐的身份证明,这娃娃脸军爷仔细检查了三个物件。
又看了看阿乐脚上的草鞋和身后的箩筐,点点头,将这些交还给他,道:“进去吧。”
阿乐有些疑惑,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来了邮驿么?
果然前脚踏进大门,便听见里厅传来些人的对话声。
是邮驿的法曹(秦时为邮驿长官)在与人说话,内容听不太清。
但能感觉到法曹态度谦恭,可真稀罕,这个法曹平时对人都是大呼小叫,连县令都说不过他,今天看来是来了大官。
阿乐在外厅摘掉斗笠,放下箩筐,向旁边几个邮驿中的小吏互道了问候。
稍稍挤干衣服上的水,又在火盆边暖了暖手,这才将箩筐中的包裹取出放到柜台上,小心翼翼地拆开羊皮,还好还好,检函无恙。
阿乐把铜人节递交给柜台后的邮吏,随口打听道:“今日这是何事啊?刚刚在外面还有人要查符。”
那邮吏前后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九原君来了,说是有事想问。”
“九原君?咱们九原那个封君?”
“是啊,不然还能有谁?”
“他怎么来了?不是都说他不理世事,消极度日的么?”
“你离开了半个月,怕是不知道吧,这九原君最近弄出好些事,弄得满城风雨,听说昨晚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儿,总之是闲不下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此来所为何事啊?”
“好像与宁羊有关,一进门就问宁羊是不是我们这的,还要找管事的,我就找了法曹过来,他们现在去后面谈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啦。”
“哦。”阿乐点了点头,“那宁羊今日来了么?我带了些药材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