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大杨树镇,夜雨横天。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雨幕,立即又被雨声遮住。不像枭叫,也并非狼嗥,或许是雨太大,声音又太短的缘故,竟辨不出是何种声音。
大雨中,一名正在奔跑的少年猛地顿住脚步,警惕地环视四周。
少年名叫苏易何,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相貌周正,个头略高,一身粗布蓝衣。雨实在太大,他才跑十几丈远,便被淋了个通透,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映出条块分明的胸腹肌群。
秋夜的雨水冰凉入骨。他打了一个哆嗦,虽觉冷意阵阵,仍站在原地环视。片刻后抬腿欲行,却发现鞋子被路上的烂泥粘住。他费力地拔出鞋子,口中喃喃自语:“奇怪!这样的天气咋会来外乡人借宿?”
苏易何原本打算住在小伙伴胖子家,没成想忽然来了一对外乡夫妻借宿,他虽没带雨具,也只好冒雨回家。那对夫妻,男的身材矮小长相猥亵,女的却生得十分貌美。苏易何年纪虽小,对男欢女爱之事似懂非懂,仍觉二人极不般配。当然,令他真正感到奇怪的,是发现连日大雨令镇上的夯土路面泥泞不堪,那么小镇通往外界的道路应该更加难走。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况,竟有外乡人前来借宿!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女的怀了身孕,行动颇为艰难!
他又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何异常,索性双手提鞋,光着脚丫,一路狂奔进镇子最东头的人家。
一跨进门,便大声叫喊:“爹娘,我回来住了!咦,锅里炖的什么?好香啊!”
无人应答,却从里屋隐隐传来说笑声。他感到奇怪,放弃了对锅中食物的好奇,挑起门帘,向里屋看去。
里屋的地中央,站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名八九岁的小男孩。中年夫妇是他的爹娘,小男孩是邻居冯婶家的铁柱。他们跟前,则站着一名形容枯槁的老者,旁边的床上还并排坐着两名少妇。两名少妇皆唇红齿白,容颜俏丽,小腹高高隆起,竟都有了身孕。
易何爹口气带着兴奋,粗声招呼:“儿子,回来得正好,家里来了客人,是大城市……”
苏易何一皱眉,本能地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妥。他从小就敏于世事,奈何阅历太浅,虽觉不妥,却说不上来。当即抢过话头:“是大城市云阳来的?”
那枯槁老者和两名少妇神情复杂地对望一眼,没作声。
铁柱却是憨憨地冲他一笑:“哥,看来咱俩得一起出去找宿了!对了,你猜猜我咋会在你家?”
苏易何闻言竟一哆嗦,哑然道:“莫非你家也来了借宿之人?也有一位好看的姐姐怀了宝宝?”他已找到有悖常理的地方,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嘿嘿!哥你真聪明!”铁柱虎头虎脑地点着头,模样甚是可爱,全然未察觉到异样。
小小的大杨树镇,为何一夜之间来了这么多孕妇?
铁柱一语既出,屋里顿时静了下来。窗外倏忽一片惨白,跟着一个霹雷凌空炸响。
那枯槁老者脸色难看,良久终于开口:“她俩与我年龄相若,不是什么姐姐了!”跟着又长长一叹,“造孽啊!多年未尽人事,忽然情难自禁……然后就……唉!”
易何娘干巴巴地陪笑道:“这叫双喜临门,有啥可愁的?孩子还嫌多么?养着呗!”
老者语气惆怅:“八旬老妪忽然变回了二十岁模样,还怀了身孕!你说说这事……”他猛觉自己失言,但话已出口。
窗外咔嚓一声脆响,声音尖利刺耳。蓝紫色的闪电划破长空,天地骤然一亮,旋即归于黯淡,狂风暴雨倾盆而下。
哇啊……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穿透雨声,从隔壁传来!
借宿铁柱家的那个孕妇生了!
“神明啊!我天天拜你们,天天求你们,生得居然还是女娃!这可让我怎么活?”隔壁传来悲怆的说话声,应该是新生婴儿的父亲。
“女娃有啥不好?我想要还没有呢!雨太大,柴火都湿了,你快去添柴烧水!光知道叫嚷!”铁柱娘怒斥,跟着又扯嗓子大喊,“铁柱,给我死回来烧水!”
铁柱憨憨傻笑:“就说吧,没我不行!”兴高采烈地大叫:“来啦,嘿嘿!”推开房门,冲进了雨里。
易何娘脸色稍缓,念叨一句:“我去帮着忙活忙活!”易何爹放心不下,也跟了出去。
此时,屋里只剩下枯槁老者和那两名少妇。
“为啥要害怕?莫非,生出的会是个妖怪?”苏易何注意到,刚才那声婴儿啼哭竟将这三人吓得体若筛糠。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些孕妇将给小镇带来麻烦,甚至麻烦今夜就会出现,但他全无经验,心里又害怕,唯有强打精神,连声催问。
老者叹息一声,刚要开口,却被两名少妇封住嘴巴,他骨瘦体弱,居然无力反抗。其中一个少妇大哭:“你就少说两句,兴许还能保个平安!”
“啊!”隔壁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也不见了!抱着抱着咋就没了?”
“是不是掉床下了?”
“快,再点个油灯,仔细找找!”
“大家一起找!”
……
隔壁传来铁柱娘和苏易何爹娘的劝慰声,以及床板的翻动之声。
婴孩的父亲却爆发出一阵惨烈的咆哮:“我一生乐善好施,好事做了无数。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待我?逃到这里都逃不脱灾祸,保不住我的孩子!”
在大人们一片慌乱嘈杂的叫喊声中,忽然听到铁柱憨憨的声音:“孩子被个什么东西抓着,成两半了,在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