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宇上田地间覆盖的白雪开始融了,一滴一滴,珠帘般落在了石板上,仿佛下起了雨。天气一连几日都是阴沉沉的,寒风依旧阵阵地刮,全然不见春天的面貌。
过了几日,温度仍旧不见上升,但院内养植的丛丛迎春花却开了,鲜黄小花犹若点点星子,在料峭的春风里颤摆枝头。
这个时候唯一绽放着的花给家中带来了一丝生气,然而不多久后的一场春雨却将这些花朵打湿,凋落了不少。
春雨长而冷,拍打在瓦片、石阶、墙壁、泥砖之上溅起了阵阵水涟漪,奴婢们穿过无遮无拦的庭院中,均是垫起了脚尖,挥着袖子挡在发髻之上。偶尔相聚在一起,她们窃窃私语几句,便又很快跑开,忙着各自的事。
家中的气氛因为雨的来临变得有些压抑,或许也是离别的时候临近。
张彰的征辟通知已经由县衙发布了下来。军侯,统率两百人。
这个结果张彰有所预料,所以并没有太失望,他年纪小,给予太高的官职,也是不能服众的。也许给这职位的人知道小小的军侯不符和张彰所立下的功劳,所以这个军侯之职并没有分配在前线,而是邺城守城将军淳于琼手下的军侯。
横竖都是一个军职,军侯的起点不算小,只要有能力定然是能够上升的。但不好的是长官是淳于琼,而且这邺城的军官不上战场,守一辈子的城也难以碰到什么危急情况,像几年前老家被人端的事几乎不可能再发生。
赴任的时间是由长官淳于琼定的,这定的就有些随意,没有写明具体时间,大抵是在二月份到就可。
二弟要出远门了,张汹比张彰还要急,早早叫他准备起来。张彰毕竟是他亲弟弟,出一趟难以说出归期的远门,张汹替他操心颇多。一些必备的衣物,一匹好马,一把好刀,每样都不能落下。
临别的时候,张汹原本打算直接将张彰送到邺城,不过看着家里忙碌的情况,张汹抽不开身。
张安又开始准备起来了。随着新一年的到来,新年的第一笔买卖即将开始,这关系到一年的运势,张安不得不亲力亲为,实际上除了特别近的买卖,所有的交易都要张安亲自进行。
年后第一趟跑动,张安打算将冬天从北方进的货,辗转到徐州贩卖,这一次主要的是各种兽皮,徐州在动乱当中,皮甲缺口大,皮毛生意一定红火。故而,张安打起了这个主意。
商人贪利的毛病永远改不了,为了赚钱就算是再危险的地方也顾不上了。
张彰赴任后,张汹到了张家专门的货物集散地,也就是特地修建的一个存放货物的地点。张安已经忙忙碌碌几天了,将兽皮捆在一起,放到了运货的马车之上,这个工作简单,但是加上清点、统计、调运马车、动手装载,工作量极其大,因而也就难免花费的时间长了些。
张安不用动,却在算计这一趟的开销,大致能卖多少价格,毛利是多少。他眼睛发光,充满了期待,若是毛利太少肯定是难以令他冒此风险的。
冬天他进了三千条兽皮,过年期间又在中山境内收了不少,现如今手头有着五千条兽皮。这是极其大的一笔军火物资,可想而知卖到战火纷飞的徐州会受到多少人的青睐,其实即便是卖到兖州去,也能赚上不少。
这个时代的商人不靠手艺赚钱,一靠垄断,二靠资源,三靠跑腿。官商勾结才有垄断,家里有矿才靠资源,大多数商人什么都没有,只能各地跑,干得都是辛苦活,区别在于跑一次的成效如何。
生逢乱世,是大多数商人的不幸,各地均在交战,军阀割据,各地关卡重重,层层盘剥,利益也就少了许多。稍有不慎,身死命陨,那更是悲惨到了极点。
张汹走进了这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枯树,还有三架空空如也的马车,雨水哗啦啦打在马车的厢上,水滴朝四处飞溅。商队的伙计没有冒雨装车,躲在一间颇大的屋子内捆绑着货物。货物尽量要捆得紧一些,为的是能让马车装下更多的货物。此次张家能够调动的马车总共也就九辆,这已经是极限了。
父亲正坐在屋内的案台上,与张家几名跟随他多年的老人谈论事情。恰好张汹进来的时候,谈话结束了。内容也没什么机密,何时出发,带上哪些人,走哪条路,寻常都要问一遍。
“汹儿,你来了?”张安诧异地看着张汹,以往他很少来自己这里,总是忙着自己那些事情。
“阿父,我过来看看。”张汹说道。
“啊……你来看看也挺好,这是为父干了一辈子的事。”张安没打算让张汹今后再从事自己这份行当,的确,这份职业太苦太累又太没地位。但是,作为家中长子,张汹想要了解一下那是最好不过。万一张安那天遭遇不幸,家里致富之道也有张汹顶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