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言成上前一步,思忖着道:“爹,此次消息说皇上身体有恙,这最近已经不是第一次……”
画从年喝着茶,没说话。
画言成微蹙了眉,道:“此次王爷回去,会不会”
“成儿,别乱想。”画从年放下杯盏。
“宫里的事情不可随便议论。”
“可若是发生了什么”
“一切,依势而定,现在,都不可说。”
画从年制止了儿子的话。
画言成没再说什么,遵从地点点头。这时正好府中总管有事来找他商议,他便退了出去,画夫人的脸色却也担忧起来,叹息着。
“你又为何叹气?”画从年看向妻子。
此刻堂中也没有别人,画夫人道:“我自是担忧我的音儿。”
“七王爷在外十载,刚从梁宁回来不久,在宫中自是没有什么势力,而且他的身体情况”
画夫人一顿,又继续道:“若是这宫里何时变了天,也不知道对王爷会不会不利,毕竟即使没有争夺之心,也恐遭人防备。”
“我的音儿嫁入他,现在看着两人感情如此好,过往那些便也不再提,只是,若是王爷有事,那么便是音儿也会跟着有事,我这个当娘的”
画从年未发一语,其实妻子所想的,也正是他所想的。
如音是家中最小,打从出生就一直是最得宠的一个,而且画从年对三个儿子向来严厉,唯独偏爱这个小女儿,就是心尖儿肉。
听闻皇上身体近来多有不适,如果哪天真的仙去,到时候太子御景煊继位,能不能容得下其他的兄弟?
史上太多皇室子嗣争斗的例子,他跟妻子都并不是杞人忧天。
皇后并不是御翎皓跟御皇柒的生母,她会有那份包容心么?
“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力护王爷与音儿周全。”
他那沉稳的声音道。
为诏月征战沙场数十年,鞠躬尽瘁,不过是想要守住自己的家园,守护自己的亲人,他会给女儿撑起一片安全的天地,让她幸福的生活着。
皇都
马车驶入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御皇柒甚至没有回七王府,而是直接让马车入了宫去。
当紫宸殿的內侍进来报说,七王爷来了的时候,侍奉在皇帝身边的孟澜衣神色一怔。
不过,消息是她给他发出去的,他来,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那时候皇帝正睡着,她便起了身出去外殿。
依然是她熟悉的月白锦袍,身形颀长风姿潇洒,即使此刻手中拄着手杖,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分毫。
“王爷。”
她轻声换。
御皇柒转头看她,清俊的眉眼,眸光淡漠,微微一颌首,道:“贵妃娘娘。”
即使平日里他们暗地接触的时候他也是言语疏冷,可此刻听他口中说出这个称呼,孟澜衣还是微微往后退一步,闭了闭眼。
“我父皇身体如何了?”她听得他清越的声音问。
“皇上喝了药,刚刚歇下,王爷请随我来。”
她转身朝内殿中走,想看他却不敢多看一眼,只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对他所有的爱慕。
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握住,御皇柒转头,目光落向手臂,握着他手臂的,是一只紫色敞袖。
抬头,对上那人的目光。
她只是将一张小纸条塞入他的掌心,然后深呼吸,逼自己移开目光,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继续朝前走。
此刻他们身边没有别人,是唯一可以接头的时候。
他跟她一起来到龙榻前,侍女向御皇柒请安,恭敬立在一旁候着。
“父皇。”
御皇柒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那是这诏月的王,是他的父亲,也是……让他怨恨多年的人。
迷糊躺着的皇帝因为这声音缓缓睁开了眼,转头看向床边立着的人,恍惚间,看着御皇柒的眉眼脑海里却出现另一张绝美的容颜。
那个女子对他娇柔浅笑,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像是已经隔了几世的回忆,又寻了回来。
他半撑起身子,却身子虚弱得差点撑不住。
“宛俞”
他幽幽地,唤出那个像是被他遗忘了很久很久的名,向御皇柒伸出手。
而御皇柒只是冷漠地站在床前,看着这个将他的一生毁掉的父亲。
宛俞这个名字,连御皇柒自己都不敢去想,去回忆。
因为那是在这个世上曾经对他对好的人,也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她是祁玄国的公主,也是与诏月皇帝和亲的人,从祁玄不远千里而来,曾经是得到过皇帝的无限恩宠,冠绝六宫。
她是皇帝亲封的贵妃,他印象中所剩不多的年幼记忆里,是有那两个人在他跟前恩爱的模样。
只是后来好景不长。
他的母后在诞下他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直到后来去世,皇帝另宠新欢,却像是将这个曾经发誓最爱的人忘了一般,看着她在寝宫中等死。
都道君王的爱不可信,是,只是,这辈子他都不会成为像他父皇这样的人。
他宁可不要任何人的爱,也不爱任何人,也不会让自己去辜负一个自己深爱过也深爱着自己的女子。
如果不是面前这个男人,他不会被送到梁宁为质,也便不会在那异国他乡尝遍那些苦,甚至……毁了他的腿。
那些人眼中没有愧疚,只有嘲笑,在外为质的头几年,摧残的是他的心,生死不如。
是什么支撑着他挺过来,是什么支撑着他从那时候无能为力到现在的信心十足。
那些过往不可言说,因为每一幕记忆,都是一把刀,回忆着,就是剜向自己,也些也不可对别人说,因为没有人能与你感同身受,既然不能明白,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知道他受了多少多大的苦,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几死几生……没有人知道,为了变成现在这样,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而眼前的这些人,安稳地生活在诏月皇宫里,养尊处优。
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还回来,都会,还给他。
……
皇帝的手伸过来,顿在半空良久,他的眼中不是御皇柒,而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
此刻他看到她就站在自己床前不远,却没有力气靠近一步。
“宛俞、宛俞……”皇帝一声声轻唤,语气虚弱。
而御皇柒始终未动,冷冷看着他,在他眼中,则变成了是那记忆中的女子,正冷冷看着自己。
“你这是在怪朕……”
皇帝心中难受,唇上浮起苦笑,好多好多过往的事情,他都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
就是从最近开始,他才发现,自己似乎长久以来遗忘了什么东西,似乎很重要,但又都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