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儿心中一直存着爹爹被马踩碎的惨景。但这时也看清楚了现场:
那老巫师身后,白森森跪着一大片“白东西”:头戴白色圆顶帽子,帽外捆着“散麻”,身穿白色长服,腰系“散麻”,脚穿白鞋。
那是一群“披麻戴孝”的孝子。他们此时各有心事:
韩大雕想:“这次办丧事能赚的“礼”钱,少说也有一吨黄金。能扩大的声誉,至少能振动金江、铁梁地区。
韩洛子想:“这些天,累得我精疲力竭,埋葬天生要死的老朽,真没有意思。”
韩丙子心声:“若是把这么多人,变成我庄军队,远比搞这么大的消耗有利”
韩丁子则是欣赏:“女童们长得多么美丽而女兵的面貌、装束,更是不错。”
至于孝不孝,没有人想。
八个身穿黑色服的大汉,抬走了“化钱炉”。这“化钱炉”是镔铁铸造、二百多公斤重的三足虎头“大鼎”。是大佛寺的常用物。韩大雕租用。用了四十个身壮的大娃子,花了一个月抬到这里。用后归还。后世被当成了文物。
两个穿黄衣服的童子,共同端着放有黄铜大钹的长盘,献钹给站在棺材前的老巫师。其实那对铜钹五分斤重,一个童子也拿得起,不必两个童子抬盘运行但这是迷信排场。
老巫师的两只手,瘦得现筋骨,分别拿起两扇铜钹,现出空盘子。
这个长方形空盘子,不仅也是一种排场,而且接着就有妙用。
其中一个童子,倒提着空盘子,和另一个童子,双双退步站在棺材后。准备迎接一份可观的、归于老巫师的财喜。人们说:巫师都贪得无厌,但多数绝后。
老巫师拿起铜钹,“球”!“球”!“球”!磕了三下。声音砍切,没有余波这是铜钹合拢时那一瞬间不打开的声音是老巫师发出的指令信号。
灵堂后面走出四个黑衣大汉,一齐提起盖棺黄绫的四角,将黄绫揭起,走到棺材后面,叠了放入两个童子端着的盘里。事后,这一幅颇为值钱的黄绫,就作为导具和做道场的袈裟,归于老巫师所得。
珠儿看着揭开黄绫现出的棺材,就像是才从血水里捞起来一样,全是血红色!由不得几乎要失口惨叫:“那像爹的血!”
只见老巫师的铜钹,“球!球!球……”一下接一下地拍得惊耳响。老巫师心声:“此时的铜钹声,是助我法力:镇压邪气、惊散妖魔鬼怪、为棺材开路。越响越好。”他就像“哭”似的,说了两句汉话:“起身!悼念!”
老巫师身后爬着的那一片白孝子,就参差不齐地站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跟着他走。活像在夹道走的一串白色老虎,但不像老虎那样抬头张望。
老巫师慢吞吞地走几步,慢吞吞地拍两下铜钹,脚步慢吞吞停下,嘴里慢吞吞地哼哼一段什么。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拍着铜钹声混同嘴里放出的哼哼声带着一串白衣孝子贤孙,围着血红棺材绕圈子。
泪珠儿看得清清楚楚,但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
这那是实足的走过场。老巫师的后面,第一个人四、五十岁,鹰勾鼻子络腮胡,两只眼睛凹陷,射着冷光,阴森森的,就跟“饿狼探食”那样,令人一看就要打寒颤。他后面那些人,有大有小,都是男的,一个接一个,硬是像首尾相接的一串白老虎,流露着一种见人就要吃的杀气。这种恐怖杀气,跟他们现在“行孝送葬”极为格格不入,好像他们也要死的意思。
泪珠儿心想:“铁夹夹的人劝我们时说:是铁梁最富贵的头号马头韩大雕,买我们给他妈当贴身丫环。这一个鹰勾鼻子,肯定就是韩大雕。刚才,老巫师说我们要当好这一世仙奴,百依百顺陪老夫人升天……怎么升天呐?不就是要整死我们吗?我们要被害……”由不得仇恨的目光盯着韩大雕,切齿地暗道:
“韩大雕!就是因为你买我们,铁夹夹就用马将我爹爹踩死了。你还要活埋我们……总之是要我们死。那我们被活埋死不如拼命死!”双眼仇视韩大雕,小拳头捏得梆梆紧,准备拼命。
韩大雕跟在老巫师的后面,心里焦虑说:“这一去的路上,该不会有仇敌来捣乱吧?”
好不容易又转过棺材这边来了,走到泪珠儿的正前方时……
泪珠儿仇恨爆炸,猛然拔腿一冲,同时口里怒吼:“就是你……”泪珠儿是要怒吼:“就是你害死了我爹,我同你拼了!”
这是韩大雕葬送死人的最庄严时期,即使是世仇冤家,也不应在此时期来进攻、骚扰、破坏。不过,韩大雕老奸诡诈,为了“防患于未然”,就作了周密的防范。
管押“阴奴”的四十个女兵,都是机敏超群,武功高强的青年,应变能力和反映速度是何等之快。
泪珠儿刚出两步,就被两旁的女兵抓住,并且几乎同时捂住了嘴。
韩大雕虽不知那被捂住嘴的“阴奴”要说什么,却认为这是不详之兆由不得用刀一般锋利的目光,狠狠瞪了两个女兵一眼。
跟在韩大雕身后的、他的大儿子韩洛子,紧咬了一下牙关。
走在第三的韩丙子,十分机敏,一下子就明显看出:那小姑娘心怀恶恨。急忙两支手指张开,使力一合:对女兵做了一个“掐死她”的切齿动作。
两个女兵顿时如雷轰顶。既不敢违背二少爷的指示,也怕公主不允许。公主虽然对我们十分宽宏但我们看她难受,我们也极难受的。”
名叫七茧子、站在泪珠儿身后的女兵暗道:“老爷的安排:要活殉葬才光彩后人才会八面成双成倍发吉。二少爷那么手势捏紧,要捏死她呀?我们可不敢违背老爷啊!何况我是公主的女兵,公主也不允许的。唉!这些小姑娘也太可怜了,就不要再增加她们难过了吧!”一面夹持着泪珠儿,一面耳语劝:“泥菌盖片小妹,神灵已经安排了啊!你就乖乖的吧!不然在您嘴里塞进拍子,您就更难受了。”
泪珠儿心想:“被你们捏在手里,要拼命也拼不成。我就是死了,也要变鬼来报仇!我现在就要把你们的长相面貌,牢固记在心里!”
绕棺材转圈,终于结束了。老巫师心中说:“已经转了七圈,这是送死人离家上路。”
老巫师的两个童子,用长条盘端出一摞“白纸须裹的竹棒”,半米多长,名叫孝子杖华堂人俗称“哭丧棒”“夺丧棒”,站在棺材前。
孝子们一个接一个各取一根“夺丧棒”拿着,随即站成一个横排。
老巫师把铜钹放在已经空了的长条盘里,一张嘴不停地哼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