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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地一声,璞笠山又开始筑寨了,不知崇祯年间的冬天有多冷,由山下望去,竟能隐隐看到山上劳做人们呼出的白气。不一会儿,打钎声又连成一片。寨墙才筑了半人高,外层是条石,中间是夯土,正在修筑的寨墙旁,几个流民正在用盐泥垒筑高炉,寨中面积有限,高炉只得筑在寨墙外。

“下头要两个扇火的”,金皋跑到山上叫道。扇火就是拉风箱,不比打钎轻松,竟是无人应答。金皋叫道:“咋地,不吭气,都搭拉着手,还使唤不动你们了?世上三样苦,拉纤脱坯磨豆腐,扇火还不算是一宗,咱做徒弟熬相公时节,从早到晚不歇气地干,做在人前,吃在人后,不待师傅撂碗就先撂了碗做活,这都惯道得肉贵了,几个钱一斤?”。熬相公就是熬伙计,将伙计称为相公,从陕西到山东都这么说,只是陕西一律称伙计为相公,其它地方更多地还是叫伙计。终于,两个流民站了起来,随金皋下山,行不多远,只听身后一阵咣咣之声,金皋回头一瞧,只见身后一人拖着一把锨。金皋快步上前,一脚将拖锨的流民踹倒。“你弄啥哩?稀里马哈,没劲拉叉,掌家的见着,立时逐你出寨,前个有人趿拉着鞋走路,懒得连后跟也不愿提一下,叫掌家的瞧见,孙先生还受了攀累,你这是要攀累我?”。被踹倒的流民心生怨气,但当他爬起时,看到手上的新手套,腿上的新棉裤,再想想在外的颠沛流离,一时也只得屈受。这就是刘洪起在寨中,与刘洪起不在寨中的区别,掌家的在寨中,所有的人立刻就紧迫起来,如果用一个成语形容刘洪起,不,庄士的这种性格,叫察察为明,察察为明是形容在小事上精明,大事糊涂,关键刘洪起在大事上更精明。一个人总么可能在大小事上都精明,总有他不擅长的地方。

庄士不擅长的地方就是生活琐事,那是真正的小事,而象纪律与效率,又怎么会是小事。他庄士不是张作霖,惯出汤玉麟出来,也不是袁世凯,惯出段祺瑞出来,不是蒋介石,惯出黄埔系出来,甚至也不是冯玉祥。民国大军阀的个性象是后来的企业老板,对手下的重要员工客客气气,要指着这帮人赚钱。民国人士都有字,相互之间芝泉,辞修地叫着,通着亲切,似乎有再大的矛盾也淡化了,但在庄士这,他只会叫你老孙老李,这就是区别。庄士个性强悍,控制欲强,他敢对员工不假辞色,因为他有办法,能预防背叛,他有本事,不怕背叛,他有个性,绝不允许不听号令,效率低下。

山下正在脱坯,有人牵着马在泥坯里踩来踩去,倒是轻省了人工。日头甚好,未结冰,正是大干时节。修筑在山脚的屋舍还在收尾,脚手架上,有人正将陶制的圆筒往泥坯上敲打,这是在装烟囱,北山后坡冒黑烟的地方是在炼焦,北山坡上的席棚是饭堂,饭堂里坐着十几口大缸,妇人们正在往缸里倒萝卜,这是在腌咸菜。饭堂的里也不安生,安放了两盘铁匠炉,呯呯声无始无终,一旁还有一座铁匠炉正在修建之中。这时,一个铁匠停了锤,走到支撑席棚的柱子旁,看了看上面的图纸。图纸上画着一个连杆机构,说简单点,形似人的前后臂,两臂中间是一根轴,相当于肘,只是在肘上连着两只后臂,这是一个扩力机构,就是将力放大的机构,这种机构的用途之一是枪械闭锁。这时,另一个铁匠也停了锤,他将铁条夹入炭中,又从炭火中夹出另一根烧得彤红的铁条,徒弟用钳子接过烧红的铁条,将铁条夹在台钳上,再将铁条扭成麻花,却是在制麻花钻,只是头部的硬度问题还未解决。

“好话传上天,孬话丢一边”,饭堂的锅腔旁贴着灶王爷,灶王爷神像前正摆着一盘麦芽糖,一束草料,几个做饭的妇人正在祭拜。腊月二十三祭灶王爷,因为今天是灶王爷上天述职的日子,向玉帝汇报这家人一年来的善恶,所以这天要用麦芽粮甜住灶王爷的嘴,焚纸马,备草料,欢送灶王爷升天。

在一间草房内,几个妇人正围着装满硝土的大锅忙碌着,一个妇人用笊篱将锅内的萝卜捞出,接着往锅里倒了一碗鸡蛋清,然后搅拌,不时撇去锅里的浮沫,这是在熬硝。在桌上的瓫盆内,盛着一盆熬制好的焰硝,一粒粒颗粒呈指南针形状。在刺鼻的气味中,两个妇人正将一桶混浊的水一瓢接一瓢淋在纱布上,这是草木灰与硝土混合的水。

制硝房隔壁聚拢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孙名亚,这里是木工房,地上散落着刨花,角落放着几只箱子,却是还未制成的风箱,土话叫风掀。木匠道:“丢生了这些日子,叫俺想想”。孙名亚冷笑道:“做个活松不捏地,左看右看卖野眼,东看老鸹西看雁,是怕旁人将你的本事偷去,你有甚本事?不过是具木头匣子,甚主贵的东西?都以为口小聚气,你便将口加大些,当做密技,密不示人,俄说的是呀不是?”。迎着木匠惊讶的目光,孙名亚又道:“你知道俄们璞笠山有多少密技?不识敬,这搁不成伙计,来人,取一两银子来,打发走”。吕三在一旁道:“恁心里到底弯着啥哩,少体没面的东西,有点甚伎俩,就看成祖传密方,甚叫功率,甚叫动能,甚叫压强,恁可知道?在爷们面前充棍”。

门外有人叫道:“孙先生,掌家的寻你哩”。

孙名亚朝南坡上的一座草房走去,待走近了,在山墙下见着两个陌生的背影,正在把玩滑轮弓,“还真中哩”,持弓的那人道。另一人道:“人硬货叮梆,怪不得将爷熬头巴望哩,还巴望不来”。持弓的那人道:“张二算什么东西,软不沓沓哩,看着跟老疲牛样,一点也不立架,却进到屋里充客,咱们却在这里喝风,刘扁头咋对咱不瞅睬,咱们成天站在将爷身后,只当没见过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