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斩的老百姓们也陆陆续续赶来,在土坡下面远远地围成了许多圈,这些所谓的老百姓放到帝国的其他任何地方,那都是官老爷或者贵族老爷的身份,可是在这天子脚下,他们无论如何也只能如同平民一样相互推挤着,来看一场并不热闹的“热闹”。
银尘注意到,这些百姓,不少人拿着纸桥纸马,纸轿子,甚至有拿着花圈挽联的,虽然每个人的衣裳都较鲜亮,可是他们几乎人人手臂卷着一团黑纱,老百姓们虽然喧闹,却并没有任何喜气散发出来,听他们的声音,甚至有点哀鸿遍野的悚然感觉,银尘看到这里,不仅心一沉,他没有想到,一个以辱骂腐儒臭人为业,以针砭时政为生命,形骸浪荡,狂妄高傲的尹山峦,居然能在一群下位贵族和小官僚之具备如此可怕的人气,让这些人不顾天子的脸色,后党的感受,自发组织起来,用这些丧葬物品表达对尹山峦之死的无言愤怒。“不是说这个时候,后党把持朝政,犬儒当道么?这些人哪来的骨气?”银尘问自己,没有答案,他看着下面的人群,看着那满眼的黑纱,粗略估计不下几万人,这还仅仅是潘兴,是京都,放眼全国,这样的数量,只怕……
银尘不敢想下去了,他感觉到这才是真正可怕的民意,这是除了魔法师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抗拒的力量,当然,算是魔法师,他们也只能对抗殖民星的民意,地球母亲,也是加布罗依尔世界的民意,其实没有任何人敢于违背。
民意,这种虚无的东西,远任何军势都要可怕,因为军势的力量终究有限,而民意的力量,永远都不会有尽头的。昨天他还夸下海口,给赵凌风讲述民意对于战争动员学,对于位者多么重要,今日他自己直面了这种东西。银尘十分担心,万一下面的人民怨沸腾到了一定程度,万一被人扇动利用,那绝对是一场根本镇压不了的暴动。
太阳稍微升高了一点,空气之却陡然传来一股凶悍的威压,军势级别的罡风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真王父子都有些吃惊地抬起眼睛,而崇王老爷则有点惊慌地直接站了起来。只有尊王慢条斯理地吸着烟袋,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一会儿,下面的百姓也开始骚动起来,人们推挤着甚至踩踏着退让开来,一队队金甲禁军从八个方向器宇轩昂地赶了过来,呼啦一下散开,一把把军用铁弩和一条条巨大的弯月长弓,将刑场完全封锁,弓兵在前面,而身穿重型锁甲,提着塔盾和长枪的禁军步兵,则出现在弓兵后面,步伐森严,进退有序,居然在场的时候,一直维持着某种巨大的军势。
军势级别的罡风散发出沉重的压力,许多体弱的百姓都有点受不了,出现了这样那样的不适症状,然后从那些弓兵之,窜出来几个军医,对这些有着官阶或者贵族身份的百姓医治,倒也没有如同银尘想象的那样冷漠无情。银尘看着这些,摇摇头,他知道那些军医必须如此,在今日这个节骨眼儿,再不想办法缓和一下民情,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故事可不仅仅是故事了!
又过了一会儿,轰隆隆地战车声居然响了起来,四十辆战车出现在了人群的最外围,银尘猛然冲到木头栏杆前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木头战车看,他不是在看战车,他看的是那战车架着的红衣大炮。
“先生,有什么问题吗?”赵凌风看到银尘的举动,不禁问道。他的语气听起来冷冰冰慢吞吞,实际是小心翼翼不要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太随便,他知道此刻自己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这是红衣大炮么?”银尘轻声问道。
“不是,是神威永固大将军炮,炮口只有两寸多点,红衣大炮要三寸炮口才行,其实是一种次品炮仗,威力红衣大炮小多了,可是重量也不见得轻多少,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容易铸造些。先生觉得它可有什么可取之处么?”
“没有,一团垃圾。整体铸造这么大一台炮,以当下这个时代的冶金工艺来看,必然气泡极多,满身杂质裂痕,金属的刚度一定不去。而且它的设计有问题,固定的木架子,没有任何周射界和阳角射界可言,不能调整,在瞬息万变的战场,这几乎是致命的缺陷……对了,它的膛线如何,如果是用手工镗床的话,那么次品率岂不是……”
“什么膛线?”赵凌风一脸迷惑。
银尘扶额:“完了,连膛线都没有,用屁股想都知道这玩意甚至不是定装火药,更不要说什么尾翼稳定榴弹了,这种武器,除了欺负杂兵还能有别的用处吗?”
赵凌风摇摇头,同时压低声音说道:“先生,不瞒您说,这神威永固大将军炮,是摆在那里震慑宵小的,它其实连骑兵都对付不了。”
“看得出来。”银尘冷哼一声,施施然地转过身,不再看了,有大炮又能如何?四十门大炮一次齐射,也只能对付掉几百人而已,若果将这下面万人组织起来,那真的是除了傀儡宗的傀儡,没有人可以抗拒的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