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塞外,草长鹰飞,又是纵马狩猎时。
空中王虎雕,是草原各部霸主们心心念念的猎宠,奈何只能心之所向却是无法抓获更无法驯服为己用。
而此时,一头身披漆黑墨羽,体形巨大若小山头般的空中王虎雕若魁伟英挺的大将军般,雄纠纠气昂昂的扬着脑袋,瞪着一对儿圆溜溜黑亮眼睛炯炯的盯着四周,警惕的护守在唇红齿白,雪白粉嫩的小小男童身边。
坐在峰顶最高处的小小男童,一对儿若精描细画的凤眸怔怔的凝望着远方,初具风姿的剑眉微拧,眉眼间拢着一抹轻愁,令人观之心疼,忍不住想伸手抹平他眉眼间的忧愁,让这粉雕玉琢般的小童子再展露无忧无虑的笑颜。
小小男童正是小猫儿,于无限险峰上的他,居高临下,却无心欣赏这大好的风光,只拧着小眉宇不无烦恼道:
“小飞,我爹、师傅、祖父、姨曾祖母,还有争叔祖他们都说我娘亲病了,说娘亲需要多多的睡眠和休息,争叔祖还说睡眠是最好的养病方式,只有我娘睡饱睡好了,病才会好,才会醒过来抱抱我亲亲我,陪我玩儿……”
小猫儿已拜霍不与为师,而心有高兴的霍不与自此长留“桃花城”,既为了继续医治宇文芳,又为了传授关门弟子小猫儿,更为了给他痛恨嫌恶的人添堵。
小飞歪了下脑袋,低头静静看着小脸儿因着峰顶的劲风而吹得脸色有些泛了寒白凉意的小猫儿。
小猫儿那对儿黑白分明清澈皎皎的眼睛微恍,抿了抿微绷着的粉嫩唇瓣,似对小飞说,又似自言自语:
“其实我都知道了,虽然许多药材我不认得,可我还是认出了师傅给我娘亲煎得药里有紫金龙、知风草、血见愁、血地龙……这些药都是治内伤的!”
“我娘亲不是病了,也不是在睡觉,是受了伤陷入了昏迷,是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比我爹爹伤得还重,爹爹醒了,可娘亲还一直昏迷着……”
“小飞,娘亲已经昏迷了好久好久,我好怕娘亲会这么一直睡下去……”
小脸儿垮了下来的小猫儿忽就扁了小嘴儿,大颗大颗的泪珠已夺眶而出,耸动着小肩头抽噎着:
“娘亲一直昏迷不醒,爹爹就只守着娘亲,爹爹都好久好久没有仔细看看小猫儿,和小猫儿说一句话了……”
“吼”小飞弱弱的叫了一声,全然没了空中王的气势和威风,只有小心翼翼的安抚和宽慰。
小飞努力矮了若小山头般的庞大身躯,低下脑袋,以它的方式轻轻蹭着伤心的小猫儿,如勾的利喙精准的避害开小猫儿那吹弹可破的嫩白小脸儿,脑袋在他脸上蹭着拱着,似努力安慰着孩子的难过伤心。
小猫儿抽噎着,抬手摸上小飞的腹部,最后更伸开两条小胳膊扑进它的怀,流露出小小孩儿的脆弱和惶恐……
就这样,一大一小,一禽一人,彼此相拥,如此矛盾,又如此和诣……
似是找到了倾诉对象,眼泪汪汪的小猫儿继续道:
“小飞,我不是怪爹爹不理我,我是害怕娘亲昏迷的时日太久,会忘了醒过来,忘了爹爹和小猫儿……”
“只要娘亲能醒过来,我一定会乖乖的听娘亲的话,就算娘亲喜欢小飞你,喜欢抱着你……”呃,小飞这么大了,娘亲是抱不动它了。
“嗯,就算娘亲喜欢搂着小飞你,我也不会再生气了,更不会拔光你的毛儿……”
“吼”小飞又弱弱的低叫一声,不知是开心还是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被小飞展翅护在怀的小猫儿已经睡着了,长长的卷翘的细细黑羽睫上尤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儿,要落不落的,惹人堪怜,忽的小猫儿粉嫩的唇瓣又轻动,细细的声音嘟囔着:
“娘亲,小猫儿好喜欢你,小猫儿会乖乖的听娘亲的话,娘亲,你睁开眼看看小猫儿好不好……”
翱翔苍穹的虎雕巴特飞了回来,落在了不远处的峭壁上,抬头,默默的看着儿子小飞和被它护着的小猫儿。
此时,毗邻契丹和原北周,现隋朝两不管地界的,易守难攻延绵数里以七座险峰为天然屏障的“桃花城”内的城主府,与府内“皎月阁”一水之隔的“麟趾阁”里的“凌云小筑”是一派的慌乱。
“麟趾阁”主院的内室,静静坐在床榻前,一直握着宇文芳手不放的冷天奴若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眼下青黑熬红了双眼的冷天奴定定的凝视着昏迷不醒的人儿,周遭的一切仿若与他无关,他就似一块“望妻石”,只一心一意等待着心上人的归来……
昏睡中的宇文芳面若莹玉的肤色中泛着些许久不经俗尘的寒凉,可眉眼间却是平静详和更透着丝鲜活气息,她静静的躺在那儿,呼吸平稳,气息绵长,似在安眠小憩,又似随时会从小憩中醒来,突然睁开那双流光溢彩的杏眸看过来,朝守在身边的人儿弯了眉眼莞尔一笑……
希冀着她睁开眼眸看过来的视线,期盼着她那唇角翘的莞尔一笑,昏迷了六个多月的冷天奴自一个月前被霍不与彻底解了“颠木香”阴毒且重续奇经八脉救醒后,又活过来的他就如此没日没夜的守着宇文芳,同她诉说着过往的种种,倾诉着他的衷肠,他的期盼,他的思念……
若非霍不与几次三番将冷天奴强行带走灌药并封穴令他入睡,只怕重伤未愈的他真就生生靠死在了宇文芳的床前……
霍不与虽不言,冷天奴却是心有意会,当日宇文芳伤得有多重,他心知肚明。
宇文芳毫无内力,却被严秉以内力重创了五脏六腑,而后又被大喀木一箭穿胸,她能在霍不与的医术下撑到今时今日,已是不易,如今心上人已昏迷七个多月,他怕她就此一睡不醒……
当日怀抱浑身浴血闭了两眼的心上人时那深深的绝望和悲伤,他不知自个是否还能承受撑过第二次……
外面忽就乱了的声音传了来,却似未有惊扰到冷天奴,直到守在门外的殁惊骇的声音响起:
“恒少爷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外面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
不见了?
小猫儿……不见了?
小猫儿!
父子血脉相连,便是眼中除了宇文芳再无其它,疏忽了儿子太多时日的冷天奴听到儿子不见了时也有了反应。
冷天奴身子猛得一颤,一直定在宇文芳脸上不舍稍移的目光忽就一滞,握着宇文芳的手倏地一紧,突然猛回头紧盯向门外。
冷天奴没看见的是,随着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和动作,床上,昏迷中的宇文芳忽就眼皮轻颤,却似无力的蝶,挣扎了两下就又复归了平静。
麟趾阁,凌云小筑。
小小主子宇文恒不见了!
宇文恒便是小猫儿,如今府中人人尊称其为恒少爷,因为小猫儿被冠宇了“宇文”的姓氏,城中许多效忠原“晋国公”宇文护的“老人”心有高兴,更是心下大定。
才将将四岁八个月的小小孩童,就如此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执守整个“麟趾阁”进出的侍卫们皆无人发现宇文恒出入的踪迹。
遍寻不着小小主子的训练有素的侍卫和侍女们虽面上不显,可紧绷的唇角,因着脚底生风而随之翩跹的下摆暴露出他她们的紧张和焦灼。
“伍姐姐,我们找不到恒少爷了,明明半个时辰前恒少年还在书房中摆弄那些花花草草汤汤药药的,可当我们掐着点儿送兔子进去试药时,却找不见恒少爷了……”
侍候在宇文恒身边的长风和席云一见伍长娟来了,一直强撑着镇定的两男孩眼圈儿一红,险些落了泪。
看着不过八岁,清秀的小脸儿泛了白,却强作坚强眼巴巴看着她的长风和席云,已升为少城主夫人宇文芳身边暗卫的伍长娟忽就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长风和席云亦是“展北孤园”里的孩子,当年漠河城沦陷于突厥铁骑,是暗卫凌二他们拼死将孩子们救出带走,如今,展北孤园里的那批孩子已渐大,有资质颇佳且愿意跟着少主的,便被带到了“桃花城”。
而长风和席云便是被挑出来跟在小小主子宇文恒身边的。
伍长娟摆了摆手,未多说什么,迈步走进独属于宇文恒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