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不光人性会迷失,就连天性都会泯灭”,夏海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沧桑,眼神复杂,本来光洁的脸上,浮现出细密的皱纹,让人望之心颤。“人性?天性”?唐玄疑惑。这是一个非常的大的概念。他一时搞不清楚,这个晚景凄凉,不再叱咤风云的老人,口中讲的人性、天性到底有何特殊含义。“呵呵,人性:善、恶而已天性:爱、恨、喜、怒、悲、恐、忧,不外如是”,夏海情自嘲一笑。然后他便指着唐玄道:“这么枯燥的世界,我连扯你当个垫背的心情都没有。无善亦无恶,无求亦无欲”。说道无欲,他的目光淡然转向温笑三女,那种淡然,如望柳林、沙滩般,几近一潭死水。“那有情之水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种善举”?唐玄诧异问了一句。“那不过是吃你的,喝你的,该给你的酬劳”,夏海情理所应当的笑着答道。“前辈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出去?其实大家可以一起想想办法的”,姜剑眉似乎心中不忍,或许也有惊艳于夏海情过往超人的经历,出言劝说。夏海情闻言之后,先是愣了愣,然后叹息着摇头:“太始残界,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了。却没有这小子的才华和运气,没办法了,没办法了,没办法了”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低的没办法了,然后他便目光空洞的望着众人,目中浑没有焦点继续道:“出去?我又能干什么”!像是感叹,像是自怨自艾,像是自嘲,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也许是对外面世界的恐惧?在场诸人,没有谁能明白夏海情这短短一句话的背后,究竟是怎样一个心事。光吃不拉,这种感觉玄玄的,让人吃、喝都无法尽兴。沉默中,火光跳动。只是这微弱的火光所发出的寥落的光彩,被这片世界的明媚,压抑的孱弱不堪。大家都知道,这片世界很虚假,很虚伪。虽然它不吝啬它的柔和和温度,但却冷冰冰毫无感情。色彩斑斓且分明,但看久了就能够体会到绚烂背后的惨白,是种绝对至极的残忍。“前辈,一起走吧。只要您在关键时刻睡醒,出现,那么我有几分把握,能够带你出去”,唐玄掌心一翻,凭空浮现一朵璀璨唐花。温笑等人的目光投注过来,看的越多,便越是迷恋它的光彩。夏海情望着这朵微微旋转的花,神色逐渐变得郑重,脸上的沧桑、寂寥渐渐消散,双目逐渐变亮。就在唐玄以为他要同意自己的建议的时候,夏海情轻笑摇头:“好花”!唐玄道:“谢谢”。夏海情摇头,将目光投向别处,半晌之后才道:“你要出去?带着她们”?唐玄坚定点头,嗯了一声。这一声,不光让夏海情浑身一震,就连温笑等人也是浑身一震。目光从唐花,转移到唐玄的脸上。“那就别管老夫了”,夏海情吐了吐舌头,像个光腚小孩。“为何”?唐玄问道。“出去必定破界,而老夫却已和这残界,融为一体了。若是可怜我,便大可不必”,夏海情道。“肯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而且这不是可怜,而是,而是”唐玄摇头,对老者的话表示反对。但不是可怜之后是什么,却一时说不上来。夏海情道:“友情?熟了?同情?还是惺惺相惜”?唐玄茫然摇头,可能都不是。若勉强有个形容词,那便是不忍。可难道不忍,便不是可怜吗?夏海情悠悠道:“出去,带着她们,别管其他留下,慢慢变成沙,变成水,或者如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可以一直苟活着”。想了想,夏海情又补充道:“没有别的选择”。说完,饮尽缸中残酒,夏海情慢慢起身,望着柳林外,家的方向:“无知无觉的压抑,无处不在的泯灭,不光人性、天性,可能还有规律”。说着,他指了指姿势扭捏,偷望唐玄的温笑,哈哈大笑中,身形渐去。“该怎么做,我想你明白了!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见!多谢了,唐玄,是你,让我有了做人的感觉这么多时间,这漫长的岁月,我,活够了”!声音远远传来,断断续续。唐玄坐了很久,呆呆的望着柳林外夏海情消失的方向,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坐着。没有人打扰他,每个人似乎都陷入到心事中。温笑想的是隐私蔡姚想的是美食和睡觉时候,没那么多条件姜剑眉似乎很空,她很留恋这个地方。这里,让她也有了家的感觉:宁静、恒定,有心爱的人在身边。唐玄蓦然转身,神色郑重的望着温笑道:“笑笑,想找回正常人的感觉么”?花仍未冷,散发着温暖的光与灿。“啊”?温笑呆滞,似乎在唐玄面前夹紧双腿,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动作。蔡姚楞然吐着舌头姜剑眉檀口微张,衣服措手不及的样子。黄金树前,霎那间陷入到一片比寂静更诡异的氛围中。道隐归藏,古今镜昏蒙一片。一切皆大,唯我独尊的李元真,倒背双手,来回踱步。试不试将焦虑的目光,投注在古今镜上。看天看地看古看今,却看不了北漠万星堆,更看不了北擎深渊之下。唐玄坠入深渊,李元真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目光变得灼热,兴奋的直欲喷火。“那小子,终于掉进第一块太始残界了终于,似乎介子那边,不需要那么急了”。“怎么还不出来”?唐玄坠入深渊第五天。“还不出来”?唐玄坠入深渊第八天。“出来啊”?唐玄坠入深渊第十六天。“草”!唐玄坠入深渊第二十二天,李元真双目血丝崩现,双拳紧握,指甲入肉。赤红带金的怪异血液,滴滴答答的滴到地面,地面出现密密麻麻带着深深坑洞的冒烟小孔,泥土烧焦的芬芳四溢。如今,已经是整整一个月过去了。越是渴望得到,越是希望满满,面对这种不确定事情的时候,便会进退失据、方寸大乱。神都不例外,何况他只是神裔。还是个没有自由的神裔。身负唐花的唐玄,无疑不自觉中,肩负起了让神裔李元真奔向自由的神圣使命。“怎么办?主线没了,后手完全用不上,更勿论完美唐花大崩溃那种凄美”,李元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轰的一声,古今镜塌陷一半。塌陷部分,成了毫无意义的粉末剩余部分,残缺惊人,孔洞密布。“你的心乱了”,伏明月道,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讥嘲。李元真冷哼一声,脚步转向,万象古园的方向。犹豫片刻之后,再转,指向暮光之城。暗自叹息着,他决定等待。更是祈祷上天垂佑,保佑那个人,那朵花平安无事。想想也真他么的讽刺。上天难道不是他的祖辈?客观讲,他李元真也曾是天意的一部分。只是被更大的天意,玩弄再此而已。似乎是明白了李元真既想做乌龟,又不甘做乌龟,但只能无奈做乌龟的崩溃纠结的心理。伏明月发出一声轻笑,身形逐渐隐没。“轰”暮光之城塌陷一半。最近的李元真,特别容易动怒。一个不入耳的声音,眼前看不顺眼的东西,甚至脚下的一块顽石,都能让他暴跳如雷。更何况是那声清晰的嗤笑?水城市人民医院,一间普通的产房内,洁白而肃穆。萧红颜躺在床上,腹部高高隆起。看情况,一个崭新的生命即将诞生。萧相君目光柔和的注视着女儿,事到临头,他发现,对女儿以及新生命的期待,高于一切,更高于烟瘾。萧红艳扒着一颗橙子的皮,微笑而专注。赫英道:“这孩子,肯定不是唐玄的。到底是谁的”?声音严肃,表情严肃。黑黑的皮肤,在雪亮的灯光下,闪着光。萧红颜满面怒意,索性拉起被子蒙着头,气鼓鼓的不说话。萧相君咳嗽一声,赫英声音放缓,柔声道:“妈也是为了你好,这都快生了,咱得找亲爹负责啊。不用不好意思,妈给你做主”。是唐玄的?见鬼去吧!认识不到三个月,妈的,孩子快出来了,这得是多惊世骇俗?“呜噜呜噜就是唐玄的”!萧红颜似乎在叫嚷,只是声音透过被子,不怎么清晰。赫英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什么,产房外,却响起了敲门声。“谁啊?进来吧”,萧相君起身。其实他也颇想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这个令人揪心的答案。只是这种颇想,却被敲门声打断。袁静虚依旧白色大褂,显得精干利落。他笑着走进房门,身后还跟着拎着果篮的李峰。“没打扰吧”?袁静虚笑着,眼睛在室内一扫。便回头示意李峰将果篮放好。“没,没,您怎么来了”?萧相君讪笑着,搓着手。对着这个水城市商士巨头,武者魁首,他从来都是见面矮一头。赫英与萧红艳也赶忙起身迎接,笑容皆是满面。“听说您去了北擎,唐玄还好吧”?萧红颜看似蒙头,其实密切关注着被外的情况,此时忙伸头出来对袁静虚道。“还好”,袁静虚目光闪动一下,将眼中的遗憾藏的更深。“还不回来”,萧红颜神色有些暗淡。“快了,就是唐玄,托我来看你,忙完了,他便回来了”,袁静虚小坐片刻之后,在萧家夫妇的忐忑与恭维中,深感无趣,便起身告辞。怀着遗憾的心态,来看望唐玄的未亡人。更遗憾的是,与这个青年,尚未深交,便已阴阳两隔。期待奇迹吧!走到门口,袁静虚忽然浑身一僵,接着一股冲天狂暴的气势横扫而出,须发皆炸。他目光如冷电,扫视着产房外走廊尽头处。接着便身形一矮,一窜,来到数十步开外,身躯伸展,双目四下扫射。“师傅,咋了”?李峰快步赶到,疑惑问道。“没事,眼花了”,袁静虚默立半晌,神色淡然道。只有眼神中,依旧有着狐疑。快走出医院的时候,袁静虚站定对李峰道:“找几个弟兄,保护萧红颜的安全”。“嗯”,李峰点头,不敢不照办。“师傅,你说这孩子是那个姓唐的么?这也太快的毫无人性了”,走着走着,李峰忽然咧嘴一乐。“啪”响亮而清脆。“第一,要叫唐玄先生第二,再有类似的议论,看我怎么收拾你”,袁静虚声音有些冰冷。有些人,乍一见面,他的表现,便会让他惊艳,聊过之后近而亲近,由此而欣赏,引为知己。当然,这个有些人有些寥寥。有些人,无论相处多久,他的一言一行都是这么的让人讨厌,这种人偏偏很多,李峰恰恰就是。要不是他还算听话,袁静虚真不保证,自己一冲动,会对这个徒弟做出什么灭绝人性的事儿来“唉”李峰捂着脸,差点没哭出声。。就在二人远去之后,医院外墙处,闪出一人。从其憔悴的容颜分辨,正是当初五脏皆碎,重伤消失的介子危。他一张俊脸憔悴而狰狞,高大身躯佝偻而颤抖。“暮光法牒:事变,暂缓。往仓洲待命”!介子危一字一顿,咬着牙,吐出一阵阴冷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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