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为难我,哎,就是睡不着觉,也没什么胃口,就当减肥了。麦子,你不能把身体弄垮了,这只是一个小波折,很快就会过去,别担心我,我们姐妹可都靠你呢。”梁凤书说话有气无力的,细声得像自言自语,她茫然的目光在我和小芬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强忍着吃最苦的药,把鸽子汤全部喝下去,把喝干了的保温壶对着我:“看,像我一样,麦子,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见没有?你答应过我的,要一辈子都听我的。”她又对着小芬:“妹妹,一定要帮嫂子监督好,他没做到,就是没听我的话,等我出去要惩罚他的,你们都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你们请的律师我也见到了,这不是什么大罪,很快就会出去的。”
可能在里面没人跟她说话,我也知道她高傲冷漠的性情,在这里面,她该是多孤独啊,此刻就听她说吧。
我把外面托了什么人都一一告诉她,让她好放心一些,花的钱没说,把打听到耀仔的事情也都告诉她,安慰她:“凤书,等你出来,我们就会更好了,耀仔他活该,好在以前听你的,我们与他的其它事情没什么关系,以后我们也再不与这样的人来往,干干净净。”
春日的阳光斜射进屋里来,光束中带着明显的烟尘,还有我和小芬抽烟吐出的烟缕在光束中蔓延开,只要不说话,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外面就是一排排的牢房,却一点也听不见电影里那些牢房的吵闹声,像都被麻醉了,安静得就像寺庙里寄放牌位的灵堂。
梁凤书看着那些阳光,怅惘着说道:“麦子,等我出去了,你带我去海边住住吧,要住能晒到太阳、能听见海浪声的房间,小芬和露露也去,我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自由啊,才是最可贵的。里面的人每天都低头做发夹,她们任务很重,很多人手都做出很多血泡了,所有人都不说话,我就在旁边默默数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数,早上一起来就开始数,一直数到关灯睡觉。小芬,你和露露千万别犯事,听嫂子的,一旦进了来,再好的待遇也比不上在外面过苦日子,麦子,你也别送那么多钱进来,我花不了什么钱,白白喂了这帮畜生,不值得,诶,露露怎么还不回来?”
我和小芬都知道露露是去陪这里的“山大王”那个畜生了,小芬看看我,我假装回头看看:“快回来了吧,手续在那边楼办,来回一趟要些时间。”
梁凤书脸上露出担忧:“算了,你们以后别来看我了,应该不会太久的,不会太久的。”
小芬苦笑道:“嫂子,我们三个都是为你而活,不来看你,我们会难受死的,嫂子,等你出来了,我们一起去小梅沙,住到不想住了再走。你放心吧,我们会每时每刻都想着你,我们知道你在这里度日如年,每秒都很煎熬,你是为我们受苦,出来我们好好伺候你。”
正说着,露露回来了,她故作轻松的说道:“嫂子,没跟哥好好亲热吗?小芬,这个时候你也不懂得回避?”
小芬说:“我们是自己人,需要回避吗?”
听着这不像笑话的笑话,我们都轻松的笑笑。
第四次到监狱看梁凤书,是在她进去两星期以后,她更加憔悴,我们三人从大门里出来,刚上车,露露怒不可遏的说:“这个王八蛋,他说下次要换小芬,不然让我们去探监室见嫂子,不再提供单独的房间了。”
小芬和露露极其悲愤的在车里大骂起来,我也想骂,不只想骂,想拉一车炸弹来,把这里夷为平地,让这帮畜生全部下地狱。从前所有事情都是梁凤书谋划,我很是少仔细思考生活中的事情,听着她俩此起彼伏的骂声,我开始冷静的想着,必须要拼一拼了。我才二十来岁,忍受不了任人宰割的滋味,就算是睡大街时,也没被这样欺负过。露露已经陪他了,狗日的还不知足,要是小芬也屈服了,那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梁凤书呢?我独自冷静的想着,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初生牛犊的冲动,还真是有效的,纯粹出于悲愤,我拿出电话,大声吼道:“别吵了。”
她们惊讶的看着我,我已经拨通电话:“麻烦你给老板带个话,行吗?”
他在电话中平静的说:“小师傅,你说。”
“感谢老板关照,我也在里面看到了梁凤书,我想啊,我老婆也没什么大罪,这也关两个星期了,能不能让我们保释出来?”
他在电话中沉默一会儿:“小师傅,你别急,你说得对,你老婆也确实没什么罪,只是跟耀仔牵连在一起了,不然可以不用进去的,小师傅,要这么急吗?”
我尽量放平语气:“要,你知道吗?我每次来看我老婆,这里的那个人要让我老婆的妹妹陪他,陪了他不说,他还想换我老婆另一个妹妹,要是他要我老婆呢?”
他在电话中惊讶的问:“怎么会这样?小师傅,你等我消息。”
我以为他是要推委,很多人说等一下,就从此没有下文,为了梁凤书,为了不再屈辱,我有些急切地马上说到:“你别挂电话,我不想麻烦老板,你知道的,我从没有麻烦过谁,打这个电话不是想让老板为难,我是想告诉你实情,我想马上保释我老婆,如果做不到,那就算了,我仍然谢谢你们。我想活得干净点,如果要让我受辱,我宁愿回山里去。”
“小师傅,你现在在哪里?”
“就在监狱外面。”
“好,你先等等,这件事情不用打扰老板,是我太不小心了,你等我电话,就在那里等着,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
深圳的春夏秋三季都像夏季,阳光特别的刺眼,树好像永远那么绿,空气永远那么热,我挂上电话,惴惴不安的从车里出来,点上烟,很是用劲的吸了几口,看着天上的黑云挡住太阳,我的眼却刺痛得泪水横流。
露露和小芬赶忙下来,小芬说:“哥,怎么说?”
“等着,他让我们等着,你们记住,这个畜生干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凤书,绝对不能,以后你们也再不要将就他,他不配,扑街仔,王八蛋,从此以后我们和他就是仇人。”
使我气愤的不是露露给那人白白弄了,露露经手过的男人应该都三位数了,从前她在夜场上班时,那是她挣钱的门路,认钱不认人,在梁凤书的谋划包装下,她和小芬现在像女明星一样“高贵”,终究还是看钱,不过是价格高了很多倍,小芬和她一样。
人穷的时候什么气都能忍受,要是我们没有其它办法,别说让她们换着去,恐怕是要梁凤书去,才能放她出来,我们可能还是不得不愿意,只能想着先让梁凤书安全出来,什么都愿意付出,但是,我们现在不穷,我们有其它选择,我们想用微薄的力量抗争,就不要承受这种被逼迫的感觉。
我们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罪,耀仔的电器是到了深圳我们才接手,并且我们是给钱进的货,只是没调查清楚货物来源而已对于耀仔入股的事并没有写过任何书面东西,这个时候我们当然不承认,只说耀仔收保护费,我们给他的是干股,他并没有真正投钱和我们一起合作,我们也是受害者,我和梁凤书在出事之前就早已商量好这个对策,担心万一耀仔连累我们时,只得为自保而不顾良心,繁华都市里,几个人能顾得上良心呢?
最开始就已经托好关系,可以破例让我随时探望梁凤书,可是我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显得极其慌乱而担心。露露和小芬从前倒是被罚款拘留过,拘留是有具体时间的,最长也就十五天,梁凤书这次不一样,耀仔的案子是大案,一旦牵扯进去,不知道梁凤书要被关多久,我们真的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