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山腰,石阶之上,一位清瘦少年正极速奔走。
眼下正值隆冬,少年的着装却甚是精简:青褂子、灰裤子、黑靴子,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周遭寒风凛冽,时常掠起未化的积雪。少年宛若脱缰野马,呼啸而过,脚步之坚、之猛、之速,皆是无比惊人。这人一旦跑将起来,身子也会跟着发热。也正因如此,轻装少年才能在这隆冬腊月不被寒气侵袭。
此处与山脚间约摸隔了两万级台阶,清瘦少年全速冲刺过来,已是大汗淋漓,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自己步伐慢了下来,少年只是握一握拳头,大喝一声,便继续全速向上而去。又过了大概三千步,少年实在支撑不住,便弯腰托膝稍事休息。当是时,只见他大口呼气,连续大咳数声,待稍微缓和了气力,便又晃晃悠悠继续上路。
等到了第三万级石阶处,少年几乎耗尽了所有气力。加之雪天路滑,便一个趔蹶跌倒在地,愣是向下滚了数十圈才停将下来。少年挨着这阵摔打,非但没有痛得嗷嗷叫,反而甚是享受地躺在地上喘息。他仰面朝天,大口喘着粗气。额角破了皮,血水下滑遮了视线,少年只是抬手抹去便不再管它。
“我得起来……”少年猛咳一声,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儿。他盯着天边红日,纵是光线刺眼也毫不避讳。他猛地吸一口气,接着便一个驴打滚翻身起来。石阶冰冷,寒风甚凉,只是片刻功夫不动,少年这身子便禁不住寒意直打哆嗦。“这一招果然有用。”瞧着自己身上的单薄衣衫,清瘦少年满意一笑。“隆冬腊月里穿这么少,若是不靠运动来暖和身子,怕是用不了一时半刻便会化作冰塑子!我楚南浔即便是累死摔死,也绝不做那冻死鬼!”语罢,少年稍微蓄势,便再一次全速奔走开来。
后续的六万级石阶,少年走得甚是艰辛。全程摸爬滚打,跌倒了十数回。待他晃晃悠悠过了白云观门槛儿,早已是遍体鳞伤,衣衫破碎了。
见得少年回来,契音便丢下手里的活计,慌忙前去搀扶。
“姐姐……我今日速度如何?”靠在紫衣女子肩头,楚南浔有气无力地问。
“花费时间与昨日相差不大。”契音用肩膀担着楚南浔的胳膊,小心搀扶。“不过昨日你是爬着进了庭院,今日却是站着,也算是少有进步了。”
“那便好……”楚南浔猛咳一阵,只觉得心肝都要从胸腔里飞出来了。“明日定要再快些才好。眼下师叔已离开三日,再有两个多月,他便会回山来看望我。这些日子我要好生锻炼,万万不能在师叔返回时掉链子。”
二人一瘸一拐进了丹房,中庭白池雾气腾绕,池中白汤咕咕而流。待来了白池边,契音先是将楚南浔置于座上,随后便取来温热丝帕替他擦拭汗水与污秽。“至于如此吗?”看着楚南浔满身伤痕,契音心中不免有些难受。“修炼时若是累了,停下来休息片刻便好,为何偏要搞的自己伤痕累累?还有啊,这隆冬腊月的,你穿这么点,你不要命啦?”
“姐姐宽心。”楚南浔苦涩一笑。不知是劳累还是寒冷,他嘴唇都成了浅白色。“修炼一事上,浔儿自有分寸。我不愿休息,不过是想要挑战自己身子的极限。我发现,每每摔倒了再爬起,耐力便比以往更强劲一丝至于为何穿这么少,浔儿不过是想了个法子督促自己。姐姐你想,这隆冬腊月的,又是在高山之巅,人若是不靠奔走温暖身子,恐怕不出一时半刻便呜呼升天了。”
“你小子真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契音一面擦拭泥渍,一面恶狠狠咒骂。她语气虽说冰冷,内心却是暖烘烘的。“果然是他的儿子,跟他一个熊样!”
“姐姐可是在说我爹?”经过这阵子休息,楚南浔脸色缓和了不少,嘴唇也逐渐恢复了血色。“听师叔说,你与我爹乃是旧交,眼下闲来无事,你可否跟我讲讲他的事?”
契音脸色有些古怪,眼神也是游离不定,好像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讲了不该讲的话。“谁说眼下闲来无事的?”她急忙身,慌里慌张道:“我已替你擦净了身子,公子可以解衣下水了。男女有别,我看我还是到院子里去吧……”语罢,契音丢下手里的丝帕,抬脚便走。
“姐姐……”只走出去不出十步,楚南浔便回头喊住了她。“这仙汤乃是母乳般的白,我浸入其中后,姐姐自然瞧不见我的身子。既是这般,又谈何男女有别?留下来吧,如果算上前世,如今我已四十余岁,浔儿不奢求别的,只想了解些生父的陈年旧事。至于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全凭姐姐定夺,浔儿绝不强人所难。”
听了这话,契音未免有些犹豫。不过在沉思片刻后,她倒也答应了下来。“好吧。”最后她妥协道:“我也并非薄情之人,你的心思姐姐自能理解。公子你且宽衣下水,待一切准备停当,喊我一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