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决定放过舒长歌。”
宁永隽以为这个消息会让宁清秋多少有点波动,但是却不然。他像是定了型的雕塑,只余一道平静的目光,父子俩相互对峙,最终皇上兀自补齐了那后半句话:“只要应朕三个条件。”
宁清秋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只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终是失望大过希望,“父皇愿意放了舅舅,不会只屈服三个条件。”
他笃定的语气让皇上好一阵失神,“老三啊,朕不得不承认,你是朕所有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不管是为文为武,都是!
可是比起欣赏,朕更害怕这样优秀的你。
“大俞起兵,雁丘失守,阳关恐怕不保!”
皇上见心思被拆穿,也就没打算隐瞒,毕竟这不是可以瞒得住的事情。
宁清秋乍一听闻这个消息,还是愣住了一下,眉宇间多了一丝变化。
皇上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这会见他好像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朕还以为,这整件事情最清楚的,会是允清王呢?”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是与不是,如今也不重要了。”
宁清秋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不过他隐约好像明白了什么。
“父皇且说吧,哪三个条件?”
宁永隽感到意外,“你既然知道了朕放舒长歌的理由,为何还要答应朕的条件?”
宁清秋眸色转深,反问道:“若是不答应,父皇会放心吗?”
他之所以答应,是希望舅舅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塞北。
“朕要舒长歌亲口向朕保证,回去之后一定恪守职责,不会心生埋怨记恨,更不会领兵造反!”皇上毫不犹豫地说出第一个条件。
“昔日,父皇与舅舅一同上过战场,曾是最亲密无间的战友,对于舅舅,我以为父皇至少该有那么一点了解……”说道这里,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再往下说,但给了答案:“这个条件,儿臣可以先替舅舅答应着。”
前尘往事,现在说起来也是够可笑的。
皇上眼眸忽闪,有意忽视掉一些话,直接说出了第二个条件,“朕还要舒长歌书信一封,让岑颜立刻支援阳关,绝不能让阳关沦为大俞掌中之物!”
“阳关还能守多久?”宁清秋问道。
“三日。”皇上给了个保守时限。
“那就请父皇备下快马,待舅舅远离了帝都,儿臣便让舅舅飞鸽传书,以最快的速度支援阳关,以保证阳关绝不失守。”
“远离帝都?你…不信朕……”皇上眯起双眼,以一种危险的信号望着他。
“对于亲近之人,儿臣从不愿去赌那算不准的万一。”宁清秋坦坦荡荡的回道。
“作为臣子,你就是以这样的态度和口气和朕说话?”
“儿臣可以认错。”
皇上更像是在等着他说这句话,“既然是认错,就要有责罚!”
即便是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无力的身躯,也没能动摇过身为帝王的冷酷。
“三十刑鞭,允清王以为如何?”
其实这份责罚过重了,甚至宁清秋都知道这是皇上为他画下的圈,可是他还是选择了圈地为牢,自个主动跳了进去。
因为他知道无可避免。
不管同意还是拒绝,这都是第三个条件。
所以他没法拒绝,即便是在旧伤未愈的情况下,还要以这副身躯承受三十刑鞭,也只是双目微合下回道:“儿臣全都答应。”
皇上知道战事拖不得,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放舒长歌,那么在他们答应了那三个条件后,也就当场下了命令。
舒长歌被大理寺卿卫子铭亲自请出,而宁清秋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监牢。
监牢外,并列一排的侍卫们手提烛火整齐有序的站立,为漆黑暗沉的夜点亮莹莹之火。宁清秋一点一点穿梭于这些人面前,却没人上前一步,哪怕是贡献出一点力量,好支撑他走完这森严威矗的高墙厚院。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直到跨过那道门槛。
一道熟悉的背影再次出现在眼前,他突然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舒长歌牵着马站在大理寺铁门外,双耳警觉的他不需要回头就已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谁。
“此后经年,一别无期。”舒长歌扶着马脊,语气怅然若失。
“山水有相逢!”宁清秋扬起嘴角,留下一个纯粹的笑容,“舅舅……望自珍重!”
“你也是,定要……保重!”舒长歌郑重叮嘱道,两鬓有一两根斑白的发丝隐没在黑夜中,终是忍不住转身再看他一眼,这个年纪轻轻就背负着一身枷锁的亲外甥,目光里含着不加掩饰的疼惜,终于在跃上马背的那一刻扬言:“清秋,真希望有朝一日,你陪我走一走江南烟雨,我陪你看一看天下盛世!”
那当是最美满的家国天下……
多么美好的愿景啊……
一定会,实现的!宁清秋在心里默默说着,亲眼看着舅舅消失在夜里。
一骑红尘君不见,何日重逢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