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最能够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不过这也不能怪这些下人,尽管他们都是奴身,主辱臣死,主死臣殉应该是他们的行为准则,但是郭钊明显还没有被此等奴隶制社会习俗同化,他们毕竟都是活生生的人,即便是主上谋反,与他们这些侍候人的家奴有何干系?
证明身份的过程十分迅速,争抢着想要与齐家脱离干系的奴婢大有人在,再从外院拖进来几个想要求活的侍卫,稍加辨认,便将府上奴婢、齐家本姓子嗣以及齐宽河的妻妾一一区分了开来。说起来齐宽河倒是子嗣稀少,十几个妻妾,只有三个女儿,其中两个大女儿已嫁做人妇,府中只留十三岁的小女儿待字闺中。
“将齐宽河再押解过来!”郭钊低声吩咐了一声手下的将士,“顺便从书房取些笔墨,若有白绢就也拿些过来。”
众人不知道郭钊打的什么算盘,但是已对郭钊言听计从的手下将士没人敢耽搁,没过多长时间,笔墨便已经取了过来,顺便还有眼力劲地搬来了一张案几。随后,押解齐宽河的将士也匆匆而至,而后者也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郭钊!你这黄口小儿不要欺人太甚!”看到自己的妻妾女儿都被刀枪指着,齐宽河这个暴躁老头哪里还受得住这种气。
“齐代县令,您就不要再妄动肝火了。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押解您的妻女过来,难道您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吗?”郭钊的声音听着不瘟不火,但是任谁都能够感受到他语气的冰冷。
“府上奴婢十七人,侍卫、家丁还有你那老管家总共九人,再……算上你后娶的这几位没有生育过的姬妾,一共三十五人!丝帛给你备好了,将家奴逐出家门,给姬妾写封休书,也好过让他们陪你去死。”依旧是那清冷的声音,但话语的内容却充满了温度。
齐宽河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惊疑不定,但是郭钊却并没有直视他的眼睛:“我并不是在可怜你,也不是在帮你。只不过不忍多造杀戮,他们因你而获罪,也能够因你此时一言而避罪。你此番跟随齐胜古而谋逆,终究是无法成功的。不论你们有什么倚仗,不论你们有什么阴谋,只要当今陛下一日不死,你们都最终功亏一篑!”
齐宽河没有说话,他知道郭钊没有说谎,此番豪赌,便是跟随齐胜古赌一把皇帝的命到底有多长!皇帝一闭眼,整个天下就没有人管齐胜古这支庞然大物了,哪怕皇帝病重无法发号施令,齐胜古都能够一路势如破竹!
而此刻,郭钊慢慢地将头凑近齐宽河的耳畔,说出了一句令他当下最为惊骇的话语:“皇帝在装病!”
“你……怎么可能,你怎么敢……”
“齐县令,我劝你注意自己的言辞。”郭钊扯动嘴角,目光略带威胁地看着齐宽河道,“有些东西知道就好,说出来会惹上更大的祸患的。”
“您还是赶紧写吧,人生最后做点好事,每逢初一十五,也有人能想着你的好,或许有人为你烧一道纸,点两根香!”
似乎是同样认同郭钊的话,齐宽河并没有多说些什么,终于慢慢地拿起了案台上的笔,伸手蘸满了墨。奴婢不归他管,除了经常照顾他起居的几个,其他奴婢的名字齐宽河大都不记得了。
他是齐家宗族中并不算多么有出息的一个人,前朝的时候出过仕,官至郡守,再加上背靠齐家这棵大树,几桩家族生意也在他的手上,因此家境殷实之下,也过上了妻妾成群的生活。不过可能是对自己年轻时行为的报应,一辈子只有三个女儿,偌大家业无人继承,晚年也没有了什么大的志向。
人这一辈子,总要搏些个什么。齐胜古作为齐家家主,从他反叛的那一刻,便已经将偌大个齐家拖进了万劫不复之地。作为齐家的一员,家族事业大于王权,这是所有人的价值观。既然家里高层都已经决定谋反,那么齐宽河也不能就这样闲着。
兹县是个交通要道,粮草中转、军队调配,都要从此处穿过。将齐宽河安排在这里,一来是齐胜古展现自己的信任,这二来便是因为齐宽河没有儿子,即便是给他的位置再重要,他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私利。也正是处于这个安全的中转中心,齐宽河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丰州军俘虏。
然而没想到,事情居然急转直下。昨天还纸醉金迷的自己,今天居然就变成了阶下囚,而且自己还得知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本来,齐宽河的硬气主要还是来自于齐胜古军事力量的强大。前方战事的发展他已经接到了消息,齐胜古节节胜利,军队已经逼近了丰州,而且似乎丰州军主力也狠狠地吃了数个暗亏!
似乎一切大好,似乎所有事情都在己方的掌握之中。此时此刻即便是自己已经被俘虏,等到丰州军失败投降,等到越州军攻占京城,想必眼前这个小将也会亲手将自己放出来,并对自己当面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