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心对无意。
辽阳城的守军自然一败涂地。
舒尔哈齐被扣上了谋逆的大帽子,努尔哈赤没有给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弟弟辩解的机会,他果断的下令砍掉了舒尔哈齐的头颅,并且将舒尔哈齐所谓的党羽一网打尽。至于那些人是舒尔哈齐的党羽,努尔哈赤心里早有了一个谱。那天努尔哈赤决心惩处阿敏的时候,舒尔哈齐都是联合了哪些女真贵族向他施压,而这些女真贵族在努尔哈赤眼里便都成了舒尔哈齐的党羽。既然是逆贼的党羽,那便没什么好商量的。家中成年男丁一律斩首,女眷充作奴籍,至于那些高不过马车轮的男丁则被努尔哈赤赦免。这是女真部落的惯例,他们始终遵循着先祖留给他们的习惯法孩子才是部族的未来,假如把孩子给杀绝了,部族还有什么出路可言。这种习惯法大概出自女真这个渔猎民族过往的生活经离,他们这个部族最厌恶涸泽而渔,即便是捕鱼也只吃那些肥大的,不足半尺的鱼,即便是网罗住了,日后还是要放归河流中去的。
心中没有敬畏的人,走不长远。
努尔哈赤虽然叱咤风云,但他心中一样有所敬畏。
祖宗,便是努尔哈赤的信仰、禁忌跟归宿。
他敬畏祖宗,便不得不遵循祖宗之法。
即便他很乐意斩草除根。
努尔哈赤一并拿下了阿敏,心中筹划着自己斩草除根的大计。可舒尔哈齐的几个儿子并没有参与到舒尔哈齐的“谋反”,因为当时阿敏等人都在他的远征军中,跟舒尔哈齐没有任何牵连。这倒让努尔哈赤有些头疼。
另外阿敏战功赫赫,若是无缘无故杀了阿敏,岂不令部下们寒心?
一时间努尔哈赤有些投鼠忌器了。
他始终下不定决心,便召见了三个人共同商议此事,一人名叫何和礼,乃努尔哈赤所有臣子中最受他器重的人,何和礼也是女真诸部落中较为强大的一支董鄂部的首领,他的年纪跟努尔哈赤相仿,两个人似君臣更似知己。
第二个人便是此次平叛最大的功臣,也是努尔哈赤的二儿子,后金国的大贝勒岱善。
至于最后一人则是皇太极。
这对父子的关系有些奇怪,努尔哈赤欣赏皇太极的权谋,却也时刻提防着皇太极的野心。
见到三人之后,努尔哈赤单刀直入,开口道:“逆贼舒尔哈齐虽然已经伏法,可他根基深厚,在中外不知道有多少党羽。特别是正蓝旗!正蓝旗想来由舒尔哈齐一脉的人指掌,舒尔哈齐的谋逆,难保没有他们的支持。”
努尔哈赤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何和礼、岱善、皇太极三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自然明白天命汗这是要那阿敏下手了。
岱善忙道:“父汗,阿敏、济尔哈朗两人乃是正蓝旗的旗主,他们可都是舒尔哈齐的儿子,若非有此二子鼎力支持,舒尔哈齐哪儿来的胆子,胆敢背叛父汗?所以孩儿认为应该将阿敏、济尔哈朗两人处斩,永绝后患。”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颇为赞许的瞧了岱善一眼。
皇太极上前一步,提出不同意见,道:“孩儿认为不妥,舒尔哈齐背叛父汗虽然证据确凿,却也引得许许多多的将领、贵族心生疑虑,因为父汗并没有公开审判舒尔哈齐。另外,清洗舒尔哈齐在辽阳城内的党羽的时候,已经砍杀了太多部落贵族,此时城内早已是人心惶惶,若是父汗这时候把阿敏跟济尔哈朗也给砍了,岂非是把这股惶恐之火引燃向军队中去?到时候八旗将士人人自危,惶恐被父汗当作乱党惩处,则军心士气一朝尽丧,我大金国危矣。”
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否则也就不需要三人赶来帮他拿个主意了。努尔哈赤欣慰的朝皇太极点了点头道:“本汗记得在塞北的时候,阿敏还找过你麻烦,没想到事到临头,你非但不公报私仇,还处处袒护他,想来阿敏若是知道,一定会非常感激你。”
皇太极面色微变,连忙说道:“孩儿只是一心为父汗着想,一心替大金国着想,绝不敢有半点儿私心。”
努尔哈赤自然不会相信皇太极的鬼话,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站起身来,眉头紧锁,说道:“皇太极是对的,我大金国之所以能有今日,正是我八旗骁勇拼死搏杀,在战场上赢回来的!是以我大金国最重军攻,阿敏跟济尔哈朗都有军功傍身,没有确凿的证据,本汗的确不好收拾他们。”顿了顿,努尔哈赤忧心忡忡的说道:“可是今天本汗杀了他们的父亲,难保他们日后不着本汗的麻烦,即便他们不敢忤逆本汗,可难保他们不会对本汗的后世子孙动手,怎么才能让他们俯首帖耳呢?”
何和礼笑道:“我想大汗是多虑了。阿敏再骁勇善战,也不过是一介匹夫,更何况他手里只有区区一个正蓝旗,那才多少人口,多少军士?至于济尔哈朗,他年纪还轻,根基尚浅,那里有容的他造次?”
顿了顿,何和礼又道:“大汗,我敢断言,只要大汗放过阿敏兄弟二人,并且对他们兄弟恩宠优渥,此二人非但不会反叛,反而还会争先恐后地替大汗卖命,以求寻得庇护。”
被何和礼这么一提点,努尔哈赤恍然大悟,是啊,想必此刻阿敏兄弟两个一定怕的要死,假如自己此时赦免他们,他们必然感恩戴德,另外即便他们对自己再不满意,也必须更加卖力的替自己效力,用最大的忠诚与军功来堵大家的嘴,摆脱掉可能沾染上的逆贼的污名。
总之,只有更加卖命,他们兄弟才能活命,否则根本不需要努尔哈赤动手,那些阿敏的政敌、仇人就会将失势的阿敏兄弟生吞活剥!
努尔哈赤朝何和礼指指点点,微笑不语。
何和礼摇头晃脑,也显得颇为得意,一副山人妙计的模样。
“岱善,你亲自前往大牢,将阿敏、济尔哈朗放出来。”努尔哈赤吩咐道。
闻言,岱善大喜过望,而皇太极则如丧考批。
出了王帐以后,皇太极握紧拳头,目光怨毒的等着岱善欢天喜地的背影。
“明明岱善的主张是错误的,明明我的主张才是正确无误的!可父汗好生偏心,竟然将这个天大的人情白白送给了岱善!”皇太极在心里嘶吼道。
忽然,皇太极感到有人在打量自己,他慌忙转过身,见到何和礼正朝自己微笑不语。皇太极连忙恭敬的走过去热心攀谈,何和礼年纪大了,耳根子软,也乐得被皇太极吹吹捧捧。
“别恨你父亲,坐在汗位上,他就不再是一位父亲,而是一位君王。君王看待问题的方式,跟父亲完全不同。父亲慈爱自己的孩子,君王则警惕自己的王子,因为新汗王继位的欢呼声总是伴随着老汗王薨世的哀乐。”
“君王筛选自己的继承人,既要他贤能,又要他忠诚。贤能的继承人足可保障祖宗的基业不会毁损,忠诚的继承人又能保证君王在垂垂老矣之后不会遭到致命的背叛,你懂你父亲的苦衷了吗?”
何和礼双眸如星,这一刻,他好似一个智者,看穿了一切虚妄。
皇太极被猜中了心思,惊惧极了。
见状,何和礼知道皇太极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只能摇头叹息。
皇太极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府邸,并接见了范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