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4章 小暑(4)(1 / 2)深宫缭乱首页

官场上混迹了几十年的油子谁的手上没有几个过命交情的朋友?纳公爷虽然做官不怎么样,但是他很够哥们儿义气八大胡同都能带着一块儿逛的同僚友谊绝对超越酒肉朋友的范畴。户部的、吏部的、兵部的、翰林院的,纳公爷可说交友无数。薛尚章是靠着军功打下了一片基业,他不是他靠吃花酒、打茶围和诸位高官王大臣们交朋友。大英律例明文规定,官员不得宿妓嫖/娼,但这都是明面儿上需要遵守的条例。私底下呢,有几个爷们儿是干净的?家里花儿哪怕是从菩萨净瓶里摘下来的,也有腻味的时候。纳公爷热衷于牵线搭桥碰上督察院突击的检查,他还能帮着打掩护。违律偷腥得逞后那种快乐远比俯首帖耳听人支使强多了,因此论起人脉来,纳公爷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人脉一广就便于行事。皇帝近来正为赋税的事困扰薛尚章使人下绊子把户部的账目弄得一团糟,纳公爷就打算从这上头下手先把皇帝亟待解决的事儿解决了也算立了头一件功劳。

不久的将来终会走马上任的国丈爷,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计划。六部官员他都熟户部尚书是薛尚章的门生,因为与薛尚章关系太铁,几乎没有突破的可能。那除了尚书,还有能下手的没有?当然有,侍郎能与之分庭抗礼,可纳公爷和侍郎交情平平,于是让郎中打听明白侍郎常喝花酒的地界儿,买通那家的鸨儿,把侍郎带进了一个从未进过的包间。

水灵清嫩的姑娘,自然深得老江湖的喜欢,人家正情热时,纳公爷闯了进去,一巴掌扇在姑娘脸上,“好下贱东西,白疼了你!”

欢场上也是讲规矩的,开了脸的红倌人跟谁都是跟,这种刚梳拢的却不一样,一般被人长期包下再不接客,谁走错屋子,谁就犯了大忌讳。

侍郎一看,“哎呀,齐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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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公爷迟迟回过眼来,“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

于是大事化了,结下了交情,虽然带了点胁迫的味道,但总比闹起来好。纳公爷拿到了那本真账直上御前,十分虔诚地对皇帝说:“奴才愿为主子分忧。”

皇帝修长的手指翻动账册,一方面对薛尚章之流更深恶痛绝,一方面头一次对纳辛有了真诚的好脸色。

“齐大人这回功不可没。”皇帝笑了笑,“竟出乎了朕的预料。”

纳公爷诚惶诚恐的模样,小心翼翼道:“这本是奴才分内,主子说出乎意料,实在让奴才汗颜。想是奴才往常还做得不够,未能为主子排忧解难,往后奴才定要殚精竭虑,以报主子恩典。”

皇帝很称意,但也未让他起身。纳公爷在脚踏前跪着,皇帝在南窗宝座上坐着。君臣相隔不过五六尺的距离,皇帝微微倾前身子,和煦道:“你难得立一回功,不借此机会讨要恩赏么?”

纳辛脑袋摇得响铃一样,“为主子办事,哪里敢讨要什么恩赏。只是我那闺女……就是齐嘤鸣,她还在主子宫里伺候呢。臣没有旁的想头儿,只求她犯糊涂的时候,主子能法外开恩姑息她,就是对臣最大的恩典了。”

皇帝哦了声,心说糊涂她爹并不糊涂,其实一点就透。以前不过是拿着俸禄蒙事儿混日子,朝廷好赖都不和他相干。如今闺女进了宫,迟迟不见有下文,他也开始着急了。一着急,头子就活,无论是从哪儿弄来的账册,横竖这回是表明了立场,要当主子的好奴才了。

“你放心,朕很疼她,过两天要招她到跟前来。朕的日常起居都得先让她明白,她到底和别人不同些,这会子先不忙,你和家里都可放心。”皇帝说罢,似乎才想起齐大人还跪着呢,便抬了抬手,“伊立吧。”

皇帝虽没有完全点破,那句和别人不同些,就已经给纳公爷吃了定心丸。纳公爷长出一口气,起身谢了恩,皇帝赐座,他在杌子上坐着,又颠来倒去,一字一句琢磨起皇帝的用意来。

皇帝的视线落在册子上,唇角的笑渐渐退去了,神情也变得越来越肃穆,最后一哂:“没想到户部竟也有阴阳册子,这些管钱粮的人,到哪里都忘不了做假账。”

纳公爷的屁股往前挪了挪,“主子明鉴,户部古往今来从不缺这号人。先头英宗皇帝时候,配享太庙的老福爷,封疆大吏多年征战,那是何等英雄人物,回了京照旧叫户部小吏敲竹杠,拿了三万银子出来打点。这三万银子,在户部来说不过腥腥嘴而已,不算多大的甜头。”

皇帝哼笑,“怪道呢,如今连朕也敢弄,这帮官员是只恨没长那么大的嘴,否则朕的江山他们也敢吞。”

纳公爷呵了呵腰,“主子是圣主明君,一切自有决断。奴才在外头行事,看见的污秽比主子多,臣愿做那把筛子,把臭鱼烂虾都替主子淘澄喽,还主子一个干干净净的鱼塘。”

纳公爷说了一口漂亮话,把皇帝奉承得十分舒爽。回家之后他把官帽一丢,告诉福晋和侧福晋:“这回八成有谱啦,皇上跟前我表明了心迹,这要是再不待见我闺女,那就把孩子还回来吧,咱们不干了。”

侧福晋说:“阿弥陀佛,那就好。咱们尽了人事,剩下的就看天命吧。”

福晋虽然也庆幸,但对纳公爷的手段很是不齿,“那个呼和勒也是个没出息的,叫人设局做了仙人跳,这会子八成在家哭呢。”

“哭什么。”纳公爷说,“我和他下过保,在皇上跟前就说是他弃暗投明交出的账册子。我总不好告诉皇上,我在八大胡同给他下了套,那不是把我自己也给填进去了!”

结果他说完,福晋和侧福晋都斜着眼睛瞧他。纳公爷发现自己失言了,忙端起杯子连喝了两海,讪笑着说:“唉,天儿越来越热了,今年的冰敬也该到了……”

天儿是热,大太阳照得满世界泛白光,连那假山石头都像上了层油蜡似的。福晋转头望向槛窗外,喃喃说:“您得琢磨琢磨,怎么应付薛中堂了。”

纳辛愣住了,先头大刀阔斧确实痛快,痛快完了事儿也该上门了。关于薛尚章,自己这些年跟着他起哄,好处得了不少,烂账也是一屁股。薛家为什么能把他纳辛的闺女送进宫呢,还是仗着两家捆绑得紧,薛尚章干的破事儿总有他一半。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他想脱身出来,哪儿那么容易!

纳公爷沉沉叹了口气,“他能把闺女屈死在那口大染缸里,我不能。我那闺女才十八,大好的年华,她得风风光光当皇后。”他一拍膝头站起身,抄起帽子扣在脑袋上,也不交代一声,大步流星走出了家门。

上薛家去,好好聊聊。

纳公爷到时,薛尚章正和几个儿子说事儿,听见门房上通报,把儿子打发了,让门上把人请进来。

纳公爷见了他就开门见山,“崇善家的姑娘封了贵妃,您听说没有?”

薛公爷的消息当然是一等灵通的,点头道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