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容先前说的话,皆是紫光阁中考虑过的事,并没有显现出多么的聪颖过人来。陆冥之见她初出茅庐,又是个女孩儿家,心道,给她点面子罢,便也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程念容颇受鼓舞的样子,接着道“前些天,就前些天。我上陈家做法,好巧不巧遇上那几位地主老爷刚走。那家不是甚么请贵人家,仆妇管得不严,嘴碎,我就碰巧听了一耳朵。他们打算上书给朝廷,多言些苦处,让朝廷别买他们的土地,他们愿将土地租给朝廷。这成何体统,难不成是要朝廷当佃户,圣上交租子?”
这话就颇有一番“地头蛇”的妙用了,陆冥之顿时感兴趣了起来,问道“然后呢?”
程念容道“他们说……若是上书不成,就……就……”
陆冥之见她神色为难,循循善诱道“别怕,说,就怎么样?”
“血谏。”程念容道。
这就十分恶心人了。血谏,不过是要谏言者“血溅”当场,说得难听些,就是把事情闹大,讹朝廷一笔,越抹越黑最好。
上首坐着的几个人闻言都皱了皱眉头,燕齐谐更是连嘴角都抽起来了。
“不但如此。”那小道姑接着道,“应天府还有一大隐患。”
陆冥之扬扬手,准了她继续往下说。
程念容道“漕帮。”
漕帮,顾名思义,依漕运而生,也算是前朝留下的一个烂摊子之一。说好听点,自然江湖义气,仗义疏财,漕帮人自诩“仗义多是屠狗辈”,依着江湖上的规矩,却是给朝廷办事运粮可若说难听点,那有些人真是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仗着江湖地位和那么一点儿的“给朝廷办事”的靠山,尾巴快翘上天去了,说是水贼也不为过。
若从应天府开港口,江南鱼米之乡的粮食完全可以走沿江港口,从长江口出海,北海行路,大船北上直接到天津卫大沽港,再进京师。以前漕运,都是走京杭运河。可这京杭运河历经几朝数百年,泥沙淤积,几乎快行不动船,路程也比直接穿北海要长许多,开了海禁,建了港口,漕运变海运,自然是好事。
可依着漕运讨生活,也和运河一起盘根错节数百年的漕帮怎么办?
全都没了饭碗,岂不是要烧杀抢掠做流民?流民再讨不到生活,下一步就是要造反了。
陆冥之好歹是造反起家的,这一点儿比谁都清楚。
陆冥之是北方人,只见过漕运的过程,没怎么见过漕运的结果。先前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如今想来,却是一阵阵的汗毛倒竖。
当然,陆冥之大可以不要脸的直接停了漕帮的活,再煽风点火逼着他们造反。趁此机会,江南燕家军直接踏平了沿江一带,肃清有反对意见的人,正是一石二鸟之计。
可陆冥之原先嚷嚷着“替天行道”“为民行道”,但一坐上了九五之尊,立即翻脸不认人,原先说是要“刺贪狼”的破月枪却转过头来对准了自家百姓。扪心自问,他陆冥之做得到吗?
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