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凯凯沉默着，垂眸看着盘子里的饺子，然后他抬手又摸了一下嘴唇，笑：“谢谢。”

“不客气。”周悦珊伸手握上了门把手，关到一半的时候歪头问他，“你要谈恋爱了吗？”

“……”夏凯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还没考虑这么多。

周悦珊蹙眉，说道：“雷蒙德先生和你的差距太大了，你或许真的应该考虑一下。”

“什么？”夏凯凯惊讶。

周悦珊得意地笑：“你们都以为我只是个训练狂吗？女孩子更加纤细敏感的性格，麻烦还是了解一下。”

“……”

周悦珊笑着离开了。

夏凯凯将饺子放在桌子上却无心去吃。

他来到窗户边，看着窗户外面，就这样站了很久，身体宛如雕像，直到夜幕降临。

密西西里，一个安静的城市，永远不会堵车，深居简出的外来者和自由散漫的原住民，交融在这座城市里。漫步在宽敞安静的街道上，不经意间就会听见印第安笛吹出的悠远声音，在哀伤的回忆中咏唱着最后的莫西干人，记录一个种族的荣光。

远处，有救护车的鸣笛声，刺耳的尖啸贯穿了整个城市。一辆直升机在暮色中飞来，探照灯洒落在屋顶和房檐上，从莫名的角度折射出一缕凌厉的锐光，仿佛在夏凯凯的眼球狠狠割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让他的眼角瞬间盈满了泪水。

……

第二天，是周一。

外训还在继续。

夏凯凯虽然揣着一肚子的问题，该早起出操，还有去学校学习，他都风雨不改。

而且慢跑的时候很有利于思考一些问题，夏凯凯觉得有必要下次见到穆渊后，和他认真地谈一下，至少要让他清楚，什么叫做“他答应当我的男朋友”。

就好像给他曾经表白过一样。

这太诡异了，让人不得去深思，介意。

但是显然再次看见穆渊没那么容易，夏凯凯也有点不好意思联络穆渊，便决定再等一段时间。

都冷静一下吧，也让自己好好地想一想自己和穆渊的关系，为什么又发展成现在这样，以及未来可能会如何。

夏凯凯继续他的外训生活。

但是今天显然并不是平静的一天。

海蒂的学生们前半堂课依旧是基础的形体训练。

这一块上，华国来的冰舞选手表现的甚至更加出色，尤其是夏凯凯和小青，他们的双腿柔韧性都很不错，拉开的双腿角度都是180。

出色的双腿柔韧性，会让他们在做出燕式的大分腿滑行的时候更漂亮。

但国标舞者，尤其是男方，对双腿的柔韧性要求并没有那么苛刻，他们对腰部和肩膀部位的柔韧性要求还要高一点，但是花滑选手在这一块上也有高要求。

形体训练结束后，学生们各自组队，进行斗牛舞的基本舞步训练。

大半个月过去，华国来的学生已经滑的有模有样，在音乐的旋律中拧转着自己的身体，男伴儿挺出的胸膛，女伴儿扭动的腰肢，视线对上，偶尔是斗牛士与斗篷，偶尔又是斗牛士与公牛，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踏踏踏”的声音，在音乐的节拍中开始，又华丽结束。

练习结束，所有人都回到墙边，扶着栏杆休息。

一对对地站好，夏凯凯和周悦珊贴的比较近，两个人额头上都有汗水。

“越跳越有意思了。”周悦珊很喜欢跳舞，她把跳出来的满头大汗当享受，每一次舞蹈都是竭尽全力。夏凯凯每次都提醒她收一点，但是这种练习的时候，也管不了她，野马就是野马，拉都拉不会来，她简直在享受狂奔的过程。

然后周悦珊又说：“不过幸好不是牛仔舞，我不喜欢牛仔舞，腿疼。”

“嗯，都不喜欢。”夏凯凯笑，牛仔舞最累，累的人一场跳下来，肺部像是被灼烧了一样。

海蒂这个时候走到教室的中间，笑道：“大家表现的都不错，我们来自华国的年轻人们也进步了很多，但是身上还有很多问题。你们六个分析一下他们身上的优缺点，还有你们四个也要做一次自我检讨，这是今天上午最后的课程。”

这就有点不和谐了。

但是老师的话他们必须要听。

而且必须要承认在面对自己和展示自己这一方面，欧美人要更加坦率。

“……我觉得跳的还有很多不足，手有时候总是落不到节拍上，脚还好一点，但就是这样我觉得身体非常不协调。不协调，跳的不好，就不够自信，几乎所有的舞蹈都必须要求舞者对自己充满自信，喜欢自己，才能够有更多的展现力，我还得努力。”小青红着脸这样说完，她的语速比较慢，普通话发音标准，所以翻译器翻译的非常到位，她说完的时候还鞠了个躬。

“啪啪啪。”大家都在为她鼓掌。

出乎意料，气氛很和谐。

“……周跳的非常好，她有很强的舞蹈展现能力，而且她学习很快，也就三周，她已经抓到了斗牛舞的一些精髓，就像我们中的一员一样，她跳的很性感，而且，嗯……强壮。”在舞蹈教室的学生对华国学生评论中，有个男学生对着周悦珊笑，“是的，强壮，充满了力量，让人想要去驯服。她就是一头真的斗牛，在斗牛士的面前刨着蹄子打着响鼻，很凶悍又很迷人，当我抬起手臂的时候，真的很希望她野性十足的朝我冲过来，我想我不会躲开她，我会紧紧地抱住她。”

“咻咻”有人在吹口哨，有米国的学生，也有夏凯凯，对着周悦珊笑，这简直就是另类的表白。

周悦珊抿着嘴角笑，然后捂着自己的眼睛，脸红了。

米国的学生一个个地讲完，有人很认真，也有人比较敷衍，还有像之前那小子一样趁机表白爱意的，虽然气氛一度很热烈，但是也一部分反应了大家当前的水准。

国家队两名过来的孩子新赛季就要升上成年组，他们对成年组的比赛很焦虑，渴望在成年组一鸣惊人，所以大家的评论都是他们很认真，这也是亚裔比较常见的刻苦精神。但是他们的认真却受限于天赋，两个孩子的斗牛舞一直不尽如人意，想要真正跳的不那么别扭，即便回国后依然需要足够的斗牛舞练习。

夏凯凯和周悦珊的组合里，周悦珊是亮点，这个女孩跳起舞来太疯狂了，她的精力很强，又疯狂地喜欢舞蹈，她的动作里总是充满了力量，摇曳的身体旋起的裙摆，就是斗牛士手里真正的斗篷。而与之对比，夏凯凯一直比较收敛，他的动作很到位，让人挑不出错的标准，但是却又没有太多的东西，夏凯凯觉得没必要去刻意展示什么，反而在训练的时候频频失神地去思考，这个动作如果在冰上，又应该怎么展现才更加完美……但其他人不知道，在那炫目的周悦珊身边，夏凯凯的表现只能说不错还好，马马虎虎吧。有人甚至提到夏凯凯不太有精神，而且有些动作好像有点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动作。

海蒂老师作为旁观者，自然看的更清楚。

她看出来夏凯凯似乎在将斗牛舞融入其他的元素，比如是冰舞。

说实话这一点海蒂老师是不太支持的，她的课是舞蹈课，而不是冰舞课，认真地学好她的课，然后去冰上怎么改变都无所谓，但你在我的课上分神就不对了。

但是今天的课还没有结束。

最后一个学生，李埃文还在说着自己的建议。

他也是最后一个人，海蒂老师决定最后总结一下，或者是明天也可以，就快要下课了。

李埃文先是依次说了小青和小白身上的问题，然后他跳过了夏凯凯，又聊了聊周悦珊。

接着在大家的等待中，他闭上了嘴，不再开口，也没有看夏凯凯。

海蒂老师提醒李，说：“还有一个人呢？”

李和大家一样都靠在栏杆上，他的双手撑在栏杆上，之前每当他说道一个人的时候，他都会探头出去笑着说话，而且很有礼貌地注视着对方，无论是夸奖还是挑毛病，在礼仪上都无可挑剔。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冷着脸，也不看夏凯凯，只是对着海蒂老师说：“不，我不想评论他任何事情，以后我也不想评论他，靠近他。”

第七十四章

明确的敌视，让所有人都从放松靠在栏杆上的姿态站立了起来，夏凯凯抱着的手臂放下，迈前一步看向李。

“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可以谈一下？”夏凯凯困惑的地开口。

李没有回避。

他也同样走前一步，抱着膀子，一副厌弃的姿态看着夏凯凯，说：“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吗？你欺骗我，让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一样，把你当朋友，但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就是个女表子！”

这句话一说出口，便是一群吸气声。

就连华国这些不懂英语的人都知道，刚刚李骂了夏凯凯。

夏凯凯正色：“你说什么？”

“难道你不是？”李扬起下巴。

夏凯凯说：“你必须对自己的话负责。”

李说：“就算法官来了，我也会告诉他们，你在昨天的聚会上是怎么把校长拉到你的房间里，还引诱他吻了你，可你之前是怎么说的？我们只是合作伙伴？你看，没话说了？我还有录像，拍下了你不堪放荡的一幕，你用什么勾引了校长？你的屁股吗？”

“够了！”海蒂阻止了李埃文说出更加难堪的话，“好了放学了，今天就到这里，李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原来不知不觉间放学的铃声响起，但是大家却被李话中的真相吓得简直魂飞魄散，夏凯凯他竟然真的上了校长的床！？

教室里的阵营瞬间形成，华国的学生和原本的学生像是被割裂了一样，各自站在自己的地盘上警惕地看着对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成了乌有。

海蒂头疼。

而且李埃文并没有回应海蒂的话，他说完后狠狠地看了夏凯凯一眼，拿上自己的衣服和背包，就冲出了门去。

被留在教室中间的海蒂甚至都气出了法令纹。

和谐的气氛变得这么尖锐，也不过就短短的两三分钟时间，被人正面爆出事实的夏凯凯站在学生的最前方，仿佛背后有一万个钉子在戳他。

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慌乱。

他本来不应该慌乱的，在穆渊从未遮掩的追求中，雨果向来都能够从容应对，身边的人无论是祝福期待，还是看热闹而已，雨果向来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持续在与穆渊的对抗中，屡屡获得上风。

但是这一刻，夏凯凯慌乱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脑袋里像是有火车在鸣笛一样，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他有点晕。

“夏凯，走吧。”周悦珊扯了扯夏凯凯的手臂，拉着他往外走。翻译器里的翻译乱七八糟的，但是周悦珊听懂了。可她不认为，夏凯凯和赞助商先生谈恋爱这件事，有必要被别人指责。

“简直就是有毛病，别人感情上的事情管的那么宽。”周悦珊把夏凯凯拉出了门，还不忘记对海蒂老师笑一下，道了个别。

走在走廊上，周悦珊又说：“而且他怎么看见的？难道他爬了窗户？他是不是踩在花坛上偷拍的？鬼祟的小人，竟然偷看人的，真不要脸！”

夏凯凯被拉着走，眉心蹙得很紧，他的身后跟着不明所以的一对年轻人。

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小白和小青用两双求知旺盛的眼睛看着他，等着听他和穆渊的八卦。

夏凯凯头疼，而且还一直“嗡嗡”地作响，他当然不会解释，自己被强吻了，自己没有勾引穆渊，但是穆渊再次喜欢上他的事实让他震惊。

就像内心深处某种根深蒂固的观念突然遭到了巨大的冲击，让他知道，真的有人能够在他哪怕换了躯壳之后，依旧爱上他的灵魂。

这种感觉是什么……惶然的，有点害怕，但是每当去深思，都会眼眶湿润。

从舞蹈大楼走出来，就是一个圆形的广场，广场的中间有一处花团锦簇的花园，花园的中间立着一个雕像群，或男或女在雕像做出各类舞种的标志性动作，芭蕾舞的女生、现代舞的男生、国标舞的一对儿，以及站在中间笑着的雨果。

雕像下的牌匾写着。

“致每一位路过这里的人

舞蹈的灵魂来自于热爱

舞动你的身体感受音乐的魅力

在或优雅、或热情、或高贵的旋律中

展开你梦想的翅膀

让我们看见你展翅高飞的瞬间

何等的美丽

雨果”

夏凯凯去看雕像，看着属于雨果的雕像，那模糊的五官几乎要让他忘记自己曾经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