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良辰未必有佳期,荷露虽团岂是珠(1 / 2)太平记首页

第十章良辰未必有佳期,荷露虽团岂是珠

不知不觉间,肖兵竟已在辛弃疾家呆了月余,刘过陈人杰都已先后辞去,他却一直为辛弃疾所留,盘桓不去。

眼见除夕佳节渐近,肖兵心道:这等日子,怎好再逗留人家?决意辞去,辛弃疾苦苦相留,终是再劝不动他。

这一日间,已是腊月十五,却喜天气甚好。肖兵自负了个小小包袱,告别出来,辛弃疾将他送出数里,犹不肯别,肖兵道:辛先生,你回去吧。

辛弃疾叹道:肖小弟这一去,不知何时再来。

肖兵道:先生身负奇才。岂会长隐于此?下次你我相逢,必是疆场杀敌之时。

这一语却触动辛弃疾心事,不觉叹道:疆场杀敌?能有这么一天吗?

又叹道:我也老啦,以后的日子,要看你们的啦。

他二人话别之地,乃在一片小树林前面,再去得百步,便是官道了。时值隆冬,行人稀少,是以两人说话也甚少顾忌。那知辛弃疾话音方落,忽有人笑道:辛先生竟说出这等丧气话来?敢是想借年岁相辞,远魏阕而归江湖了?

肖兵皱皱眉头,看向右边。

那边有座小亭。在他们甫到之时,便已有四五个人坐在其中,喝酒谈天,肖兵只扫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那知现在却忽然出语相扰,而且,从语气听来,只怕还和辛弃疾甚是熟络?

辛弃疾面现喜色,道:是韩世兄么?

那说话人哈哈大笑,推席起身,走了过来。

肖兵见那人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面色甚是自负,眉宇之间更隐隐有一股贵气流露,显非常人。

那人一边行来,一面笑道:韩某听得辛先生隐于此地,专程来访,谁想到了这里,竟是无人认得,正当无法可想之时,却自行撞上辛先生,这难道是天意么?

又道:这位公子怎样称呼?

肖兵不知他来历,只是淡淡道:在下肖兵。

辛弃疾知他不识,为他介绍了。

原来这人唤作韩侂胄,乃是北宋名相韩琦之后,自南归以来,其家屡与皇室相聘,也算是个皇亲国戚,却不喜走马章台,最爱谈兵论武,常常议论北伐之事,其时正任着汝州防御使,在朝廷上是有名的主战派,与辛弃疾等人交好多年,彼此都甚相服。

肖兵听得他来历,心意微动,又见他衣服也只平平,谈吐之间也甚是可亲,全无一般富贵子弟的骄狂之气,心道:此人倒也不凡。

只听辛弃疾笑道:节夫身为一州防御使,怎地竟不顾大事,跑出来游山玩水,不怕御史们参你吗?

韩侂胄笑道:这可屈了韩某了,韩某正是为国家之事而来。

又道:汝州去着金境极近,朝廷关心,召韩某入京询些事情,事毕急返,连在家过个除夕也是不敢,尚被辛公这等责备,韩真是无以自解了。

辛弃疾叹道:朝廷相询?朝中还有人关心前线之事吗?语意甚是失落。

韩侂胄拱拱手,正色道:辛公心事,韩某明白,但韩某此时人微言轻,朝廷中主和一派正是当势,还请辛公有些耐心,再等韩某几年。

又道:韩某此时,不敢请辛公相屈,但辛公二子,何必久寓于此,何不随韩某去汝州待上些时日?若能有些功勋,将来也是进身之阶。

辛弃疾苦笑道:此诚吾愿也,但着实不巧,两个犬子都不在家。

韩侂胄甚是失望,啊了一声。忽又看了看肖兵,笑道:吾闻凤凰不与凡鸟同飞,能让辛先生这般相待的,想也不是常人,肖公子若是无事,可愿随韩某北上一行?

肖兵心道:左右没事,便随他去去也好。拱手道:多谢韩公看重。

韩侂胄笑道:此路辛苦,肖公子以后可别怪我累你啊。

肖兵不惯说笑,只是拱手为礼,又过去与那几人相见。

那几人原来也都是韩侂胄所聚,不是他幕中谋士,便是他帐下勇士,一个叫做毕再遇,一个唤做李汝翼,都是年纪不大,英气勃勃之人。

肖兵一一相见,到得最后一人,还未开口,忽地觉得背上一冷。

那人年纪约有五十许岁,面目甚是消瘦,神色冷冷的,背上斜负着一柄铁枪,见肖兵过来,只是道:李铁枪。便不开口。

那几人似是早知他这等模样,见怪不怪,也不为奇。

肖兵见他这样,也懒得攀谈,自回身来和辛弃疾话别。

那知他方回过身,猛听得毕再遇惊呼道:小心!李汝翼也喝道:干什么!只觉风声响起,直袭自己后背,仓卒之间,不及躲闪,一个铁牛耕地,伏下身来,只听哧!的一声。背上微有寒意,衣服竟已被划破。

他心下暗怒,也不回头,也不起身,双手一撑,身形如电急退,早退到李铁枪身前,双腿连绞,用的是一路地趟腿法,李铁枪冷哼一声,跃将起来,看准他身形变化,一枪刺下,取得正是他小腹要害。

肖兵原道他只是相试功力,那料他竟出手如此狠毒?身形急旋,只听扑的一声,那一枪已刺进土中,距肖兵不过毫厘之差,只消他慢的片刻,此刻便已被钉在地上。

肖兵双腿一弹一送,踢在枪上,李铁枪只觉手中一震,忙牢牢抓住,肖兵早借劲退开,翻身跃起。

韩侂胄怒道:铁枪,怎么回事?

那李铁枪冷然道:这人不知来历,看模样也不过是个江湖浪子,能为大人出力者,无非武功而也,若接不下我的枪,便无用于大人。

肖兵心下微怒,想道:我不过欲随你们看一看金兵而已,你却疑我要和你争宠,真是小人。

又想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韩侂胄是皇亲国戚,身侧之人自大些也是常事,不必和他一般见识,教他知道厉害就是了。

也不答话,身形前冲,李铁枪冷笑一声,舞出一团枪花,护住自身。

肖兵看得清楚,心底冷笑道:原来是杨家枪法。

有宋一朝,用枪名将甚多,传于民间,枪法流派林林总总,不下数十。但若论名声,则以三家为最。

高家枪沉稳狠辣,杨家枪变幻莫测,岳家枪中正平和,又都是名高功重,流传最广,至于其它如卢家枪,史家枪等,虽是也各有妙处,但在流传分布上,均不能与这三家比美。

肖兵心道:若是岳家枪或卢家枪也罢了,在我面前用杨家枪,你不是自取其辱么?忽地扎住脚步,冷然道:李师父不是要掂我的份量吗?为何不肯出手?

李铁枪冷笑道:好,我便成全你!一枪出手,斜刺肖兵右胸,枪稳劲狠,红缨微微颤动,贴在枪身之上。

肖兵心道:他果然是得了真传,难怪如此骄横,且再试试他。也不闪,也不躲,目注枪头,全无动作。

李铁枪枪到中途,右手微震,枪头一幻为三,将肖兵胸腹间各处要害尽数罩住,肖兵心下暗叹道:果然食古不化,这一招枪镇三关虽确是这般用法,但既然我并未闪躲变化,何不就顺势化虚为实,直取黄龙?象这样,我以逸待劳,你还力分为三,只这一招上,胜负便足分了。

一扬手,也不知怎地,已从枪缝中挤了进去。托的一声,竟已将枪身拿住。

李铁枪一惊,还未及动作,肖兵身形一闪,左手外挥,李铁枪身不由已,右手连同铁枪一起被带开,胸前空门大露,脑中不觉一凉,暗道:完啦!

肖兵却并未进袭,松手退开,淡然道:正如李师父所言,在下本是江湖浪子,不惯拘束,也不知规矩,还请韩公海涵。

又道:在下开春时还有要事,最多能伴得韩公月余,时间无多,却不知韩公究竟有何事情,用得着在下?

这话却实是说于那李铁枪听的,他自也明白,脸上一红,躬身退开。

韩侂胄笑道:好,好!真是英雄年少!

又向李铁枪道:你的忠心,我信的过。

方向辛弃疾道:原本该到辛公府上造访一番,但前线不可一日无人,辛公如无他事,韩某告辞了。

辛弃疾笑道:节夫此去,必能大展雄才,兴我汉统,老夫拭目以待。

韩侂胄哈哈大笑,道:走罢!

汝州地处河南,乃宋金交界之处,于两国军事都甚重要,肖兵料想韩侂胄既抚此地,又有壮志,必于两国军略,成竹在胸,一路上与韩侂胄潜心请教,韩侂胄果然最喜这个题目,他又甚能言论,一经说起,便滔滔不绝,道若是天下有事,当如何如何,自何处扪金腹心,自何处分师相扰,怎样断其粮草,怎样结连内乱,肖兵心下暗暗佩服,想道:此人着实不凡。虽觉他有些自负好言,但想他确有真材实学,也不以为意。

毕再遇,李汝翼二人对肖兵都甚是亲热,只李铁枪仍是神色冷冷的,眉宇之间,常有恨意,但知道肖兵武功远在他上,倒也不敢再行滋事。肖兵也未将他放在心上,只是对他来历有些好奇,后来向毕再遇问起,方知他原是韩家上代所聘武师,已在韩家呆了近二十年,韩家上下都对他甚为看重,在临安也薄有名气,以是渐渐养成自大之性。

这一日间,五人已是入了汝州城,早有许多士绅听到风声,几人刚刚安歇,已有人上门投书。

李汝翼本是韩侂胄幕中谋主,一凡应酬事宜多由他主持,赏了送信人一文钱,打发走了,边拆信边笑道:今晚有顿好的吃啦!

肖兵奇道:李兄还未看信,怎地就知道了?

毕再遇伸头看了一眼,笑道:是那个老屁虫么?

又向肖兵笑道:肖兄弟只管放心,今晚一定有桌酒吃。

这时李汝翼已将信拆开,却果然是张请柬,要为老师接风洗尘,署名是门生顾万富顿上。

肖兵奇道:弟子?

李汝翼冷笑道:狗屁弟子,只是马屁拍的响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