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通先生闻言抬头,慌忙丢掉手中树枝,三两步跑到近前,谄媚笑道:“要回去了啊,我陪你!”
白羽茗眉尖轻蹙道:“你不要跟你义子交代几句?”
五通先生把头摇得好似一只拨浪鼓:“不交代不交代,我跟这小子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微屈着身子便伸手扶向白羽茗手臂,但手到半途又讪讪停住,偷眼望向白羽茗的表情。
只见白羽茗昂然正视,仿佛并没注意自己的动作,但冰冷的俏脸上却悄悄浮起两朵娇艳的红云,五通先生欣喜若狂,小心翼翼搀起佳人玉臂。
白羽茗胳膊微微一僵,脸上羞红更浓,却并未拒绝,反而故作轻松得转头对着白易行与浣儿轻轻摆了摆手。
五通先生高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心头如有鹿撞,一股幸福得眩晕感从足底直蹿脑门,接着又在天灵盖轰然炸散,涌入身体得每一寸。
他亦步亦趋得跟在白羽茗身畔,一边走一边小心提醒道:“羽茗小心,这里有个石子,待我先把它踢开。”
“这里有个小坑,咱们绕一步。”
“哎呀这里有只蚂蚁挡路,我先把它踩死。”
……
看着五通先生谄媚的狗腿模样,白易行与浣儿忍不住相顾大笑。
笑着笑着,两人几乎同时止住笑声,微微羞红了脸,各自扭过头去。
阳光遍洒山巅,在群山万壑中投下金光灿灿得斑驳翠影。
白易行偷偷低头望着脚边少女聘聘婷婷的倩影,一股甜蜜的温馨悄然在心底酝酿,渐渐让他醺然欲醉。
醉意渐浓,白易行在心底挣扎几番之后,猛然鼓起勇气,伸手牵起身畔少女的手,故作镇静笑道:“走,去看看我义父刚刚画了什么?”
浣儿眉眼晕红,轻轻点头。
白易行胸口剧跳,一时间又是甜蜜又是紧张,当即强捺心底悸动,拉着浣儿走向刚刚五通先生随手勾画的地面前。
两人低头一看,先是一愣,接着又齐齐嘴角上扬,轻笑起来。
画中是一个眉目如画,风姿卓然的绝色女冠,左手提剑负后,右手却拈着一朵花放在鼻前轻嗅,神情颇为陶醉。
白易行扭头对着浣儿轻笑道:“义父心里果然无时无刻不想着念着白仙子。”
浣儿浅笑不语,嘴角绽开两颗可爱娇俏的梨涡。
白易行看得心神皆醉,突然微微用力捏了捏浣儿柔弱无骨的手掌,轻声道:“就好像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一样。”
浣儿娇躯一颤,脸色羞红微微背转过身去。
白易行只觉一股热流从小腹蹿起,心头似有万蚁轻噬,说不出的麻痒难受,双臂一张便想将少女拥入怀中,轻怜密爱。
就在此时,身后密林之中突然响起一声绝望的惨嚎,旖念丛生得少年少女骤然回神,两人面上红潮未退,惊讶得对视了一眼。
浣儿牵起白易行的手,匆匆在其手掌写道:“正慈大师!”
白易行神情骤紧,豁然站起,急声道:“正慈大师佛法高深,仅是一具罗汉金身便是我义父也无法强行破开,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将他逼成这般模样?”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雄魁无比的身影……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惨嚎传来,这次却比之前那次离得更近。
白易行心头剧跳,额头冷汗涔涔流下,突然伸手将浣儿拉起护在身后,念力四散,全神戒备。
浣儿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那一声声尖利的惨啸直钻心底,让她只是听着便情不自禁得瑟瑟发抖。
她伸出手指在白易行后背上轻轻勾画,白易行稍一凝神,便知她写的是:正慈大师有难,我们速速呼叫师傅与五通先生前来帮手
白易行惨然摇头道:“来不及啦!”念力扫处,已然察觉出两人正一前一后狂奔而来,距离自己二人只在数十丈之外。
白易行伸手挽住浣儿微微颤抖的纤细胳膊,轻声道:“待会儿,我帮正慈大师拦住敌人,你速速下山去找我义父。”
浣儿紧咬牙关,死死拽住白易行的胳膊,眼角泪花不断沁出。
白易行狠下心肠,猛得拽断袖,脚下一点,丹田之内炫光爆起,身形如龙,转眼间便闪到大路中央,冲着当头撞来的金色虹光高声喝道:“正慈大师休急,白易行前来相助!”
说罢,天元道心微微一动,真气如涛涛大河瞬间涌入双臂,化作两道炫目的拳罡绕过第汹汹冲开的第一道虹光向后击去。
“啊!白公子,你来得正好,且帮我挡上一挡!……咦,你这是干嘛?”
原本已与白易行擦肩而过的正慈猛然后撤,伸出手臂在他肩上一拖一带便将拳罡打偏。
白易行身不由己得后撤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匆忙跑来的浣儿伸手搀起。
于此同时一道黑光狂飙而至,直扑正慈。
“啊!”正慈随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白易行气沉丹田,真气瞬息流转九关十八隘,大吼道:“正慈大师,我来救你……”
话音未落,却见尘土散尽,正慈大师好端端的站着,脚下露出一个瘦削身影。
白易行与浣儿目瞪口呆。
“饕餮神将?”白易行不敢置信得看着那个死死抱着正慈大师的双腿一动不动得布衣老汉,一时间不知自己这一拳到底还该出不该出。
正慈仰天惨啸,带着哭腔道:“老混蛋,老先生,老祖宗,你是得了什么失心疯非要做我徒弟?”
饕餮神将蜷缩在地,双臂紧紧箍住正慈的双腿大声道:“大师佛法高深,又是当世佛门第一罗汉,除了你我再想不到其他人能帮我祛除心中魔祟!”
正慈想要狠狠跺脚,却发现双腿如被铁铸,当真是一动也不能动,只好哭丧着脸道:“什么佛门第一罗汉,都是假的,佛门第一懒汉才是真的!饕餮先生,你心属佛门是好事,可也没必要死盯着老衲一人对不对?你看大相国寺的长恩法师,白马寺的度难禅师,还有藏传佛教的密勒巴日尊者……哪一位都是得道高僧,只要你看中了谁大可与我说,我这就立马修书一封为你引荐,他们谁不同意收你为徒,我正慈就亲自去他们禅房里大闹个几天几夜,一直闹到他们收你为止……如何?”
饕餮依旧死不撒手,大声道:“我谁都没看中,就看中大师你了,今天你若不收我为徒,我便死不撒手!”
正慈双手怀抱胸前,长眉拧做一团,满脸的生无可恋。
这才从两人对话中搞清楚可事情经过的白易行与浣儿顿时忍俊不禁,相顾大笑起来。
正慈哭丧着脸道:“你这两个小娃当真忒没良心,在这当口不想着帮老衲脱困也就罢了,竟然还拿老衲取乐!”
白易行摇摇头,正色道:“大师,若是我们有办法帮你脱困呢?”
正慈脸上喜色浮动,大声道:“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白易行微笑道:“大师于我恩重如山,我几辈子都报答不尽又怎敢向大师索要报酬,只是这主意是浣儿想出来的,我可不能独占其功!”
说罢悄悄捏了捏浣儿手腕,示意她不要动作,接着大步走到饕餮身旁蹲下,轻声道:“怨一劫,恩一劫,恩怨相结何时解?”
饕餮身体一颤,抱着正慈双腿的手臂微微松懈。
正慈大喜,冲着白易行悄悄竖起大拇指。
白易行笑而不语,接着道:“风一程,雨一程,风雨兼程何时停?”
饕餮双目紧闭,有一点浊泪流下腮边。
白易行轻叹一声,似乎言语中也触动了自己的心事,语调也随之变得微微艰涩起来:“饕餮神将,你既然一心向佛,又岂不知首先便要斩断我执?你执念未消,哪怕佛法浩大无比,佛经卷帙浩繁又怎能让你真正的消除心魔?”
饕餮哽咽道:“我如今心灰意冷,只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你怎么还能说我没有斩断我执?”
白易行指了指饕餮怀抱正慈双腿的手臂,道:“正慈大师不是你的救命稻草,求佛先求己,欲度先自度!”
饕餮嘴角抽搐,两行浊泪汹涌而出,突然裂开嘴嚎啕大哭起来。
正慈长眉低垂,半晌轻叹一声道:“饕餮神将,按道理你尘心不静,戾气未消,老衲不该为你剃度,但我佛门禅宗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正慈捻动长须,缓声道:“所以,等哪天你感觉自己真的已经放下我执,同时也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屠刀,就来大慈恩寺找我……我收你为徒!”
饕餮泪如泉涌,泣不成声道:“谢过大师,谢过大师……”
不知何时浣儿已经走到了白易行身畔,轻轻挽住了他的衣袖。
白易行扭头望向浣儿被泪花打湿的睫毛,心底也是情不自禁也闪过一丝恻然。
他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两人悄悄转身相偕下山。
阳光轻洒,将两人身影慢慢拉长,身后的山风裹挟着隐约哭声与阵阵佛唱从耳边呼啸而过。
那是正慈大师在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