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3章笑面之人(1 / 2)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首页

在送走常伯宁后海净久候如一不至索性开始与桑落久和罗浮春商量下一步该去哪里。

燕江南已去调查风陵弟子死亡之事他们不必再去。

寒山寺弟子的死亡事件有了基本的眉目,黑衣人送来的试情玉也交由卅四调查,下一步他们该去往哪里,便成了个相当重要的问题。

三个加起来还不到六十岁的年轻人头碰着头,趴在一张地图上研究去向。

海净提议“不如去永靖山第一桩杀人案发生的地方。”

罗浮春唔了一声,习惯地偏过头去问桑落久“落久,你说去哪里?”

“我不敢擅专……”桑落久温和一笑,“不过,若是师父来选的话该会选择这里。”

他撩开袖子斯文地指向地图上的一点。

……剑川。

剑川附近有三处小道门,陈尸点恰在三处道门交接点。

死者是旁门弟子因此在发现尸体时三处小道门虽然有所震动,却并未太慌乱。

海净好奇“为何是这里?”

罗浮春也跟着犯了嘀咕,但将师父对那黑衣人行事思路的推论细思一番他的脸色不禁变了一变且有了想要拦阻桑落久开口的意思。

桑落久却毫不避讳,平和道“这三处道门中有一处是我家飞花门”

海净记性并不差还记得刚与罗桑二人结识不久时随口聊的天。

况且这近十日相处下来,他自认为大家熟络了不少,按捺不住一颗八卦之心,道“桑施主,我记得你讲过,你是三年前入门?那罗师兄……”

“师兄入门比我早三年。”桑落久很是和气,“海净,我只大你一岁,你不必一口一个施主唤我。你可以叫我落久,我本家姓花,你也可以叫我小花,不妨事的。”

海净忍俊不禁“这太不妥了。可……你本家姓花,怎么改姓桑了呢?”

罗浮春恨恨插嘴“我方才才说,我兄长名唤萧让,难道你以为我姓罗吗?”

海净初涉道门中事,对许多事还是一知半解,闻言只顾着瞪眼,懵然无措。

桑落久安抚地摸一摸罗浮春后背,笑道“师兄,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这般在意。”

“我能不在意吗?!”罗浮春忿忿道,“若是只是改名、改道号,我也不会说师父什么,但他随意给我们改姓,就是不对的!况且还胡乱改了个酒名”

桑落久摸一摸鼻尖,向海净解释“在入门时,师父便改了我们两人的名字。我师兄本名姓萧,全名萧然我姓花,全名花别云。”

海净看二人对改名一事态度截然不同,很是诧异了一阵“落久,你似乎……不大介意此事?”

“我是我爹的私生子,名字本就不算光彩。”桑落久道,“师父想换便换了,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桑落久谈起身世的态度之坦然,甚至叫海净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望着呆愣的海净,桑落久背着手,眉眼温润“……会看不起我吗?”

海净急忙摇头,同时心中又浮起了新的疑惑。

……以他朴素的认知来看,道门近几年风气不佳,极重门第,桑落久虽然品行与天赋都是一等一的,但毕竟顶着“私生子”的名头,按理说,连风陵山的边都摸不到,如何能拜到云中君门下,成为他座下高徒?

海净难耐好奇,斟酌着词句问出这个问题时,桑落久抿唇一乐“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故事罢了。”

……不值一提得就像当初那个被带入花家的他一样。

彼年的桑落久,不过七岁。

在他记忆里,母亲姓李,是个温柔的牧羊女,住在李家村附近。他们的家是一间独立而破旧的茅草房,常常漏雨,因此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修补屋顶。

小时候,母亲总把他放在羊背上,去数天边白羊似的云,而她在一边吹着笛子,是叫人心醉的沂蒙小调。

她教会了桑落久凡事要乐观,要笑。

桑落久也如她所愿,快乐而健康地长大。

唯独叫桑落久难过的是,他没有爹亲。

村里的小孩笑话他,跑来问他的爹亲是哪一头羊。

他在很小的时候问过母亲一次,他的父亲去哪里了。

接下来的两天,母亲嘴角是扬着的,但眼里没有笑意,只有闪闪烁烁的波光。

从此后,桑落久就再也不问了。

他从村中大人的言谈中,撇开一些过度侮辱的言辞,拼凑出了一个大致的真相。

母亲年轻时,救起了一个为魔道所伤的花姓道长,细心照料。那名道长留在李家村中,养伤半年,被她美貌和温柔吸引,以一枚玉佩为信,与她定下终身,母亲的爹娘也默许了此事。

后来,母亲大了肚子,那花道长却接到一封灵信,说他父亲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行将就木,需得他赶快回家。花道长说母亲身怀有孕,不宜远行,承诺说待他料理完山中事务,定然回来相接。

他这一走,便再没有回来。

母亲握着玉佩,痴痴等待,直到产下孩子,她与自己的父母才渐渐意识到,他们根本不知那位花道长家住哪里,仙山何处。

父母自是不会有错的。于是,错全归在了母亲身上。

最后,父母受不了村中人的指指点点,让女儿带着家里的三头羊,一卷为新婚备下的被褥和一个呱呱啼哭的孩儿,去了漏雨漏风的李家老屋居住。

随着桑落久一点点长大,村中孩子们对桑落久的嘲笑欺辱变本加厉,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会跑到母亲面前问她,要不要送她一头更年轻的公羊,惹得母亲又是羞恼,又是难过。

几天后,带头闹事的孩子上山砍柴,在必经之路上被一只生锈的兽夹夹住了脚踝。

当那孩子一路惨叫着被带回村子里时。许多医生都说,得去采山中土生土长的疗伤草药“升息草”,研磨成汁,涂抹在患处,不然别说这条腿,就连小命怕是都保不住。

孩子的父母急急上山去寻。

但许是天命,平时并不少见的升息草,这时候居然一棵都找不到了。

在孩子父母几近绝望时,居然是桑落久拿了一把升息草,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孩子家门口。

他说,这是他在断崖边采的,为此,腿上还被树枝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那孩子的腿就这么保住了。

孩子的父母对桑落久千恩万谢。

对此,时年六岁的桑落久已经有了成年后如沐春风的笑颜雏形“娘亲教我,要善待乡亲邻里,这是我该做的。”

母亲骄傲地摸着他的头发,夸他做得好。

他蜷在母亲怀里,嘴角微微放了下来,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与安心。

但后来,他连这点幸福与安心都没能保住。

在他七岁那年,他家中莫名起了一场大火。

成群的羊挤破栅栏,各自奔走,他裹着湿透的棉被,被娘亲从着火的小窗中丢出,但娘亲还未能跳窗,便被压在倒塌的燃烧的屋顶下,再无声息。

而他还没来得及扒开废墟,就被一双手牵起,腾入空中,一路驾雾腾云,飘飘然地被带入了一间全然陌生的道殿之中。

把他带来的道人,大家都唤他花二爷。

他一一介绍,说这里是飞花门,最上头那个美髯缁衣的,是你的父亲花若鸿,旁边的空位,原是留给与飞花门毗邻的、百胜门的祝大小姐、如今的飞花门掌事夫人的,但她身体抱恙,不能前来。下首左侧第一位坐着的,是你的二弟花别风,奶娘怀里抱着的,是你的三弟花别霜。

而花二爷自己,是花若鸿的弟弟。

上位的花若鸿把桑落久牵到膝头坐下,握住他的手,作父子情深状,解释道“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叫你二叔远远观望你们母子两个,却什么都做不了,没想到今日却阴差阳错地救了你。……是我对不起你的母亲。”

他压低了声音“当年,为父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父母之命,不可违背,尤其……祝娘是我父亲临终前指给我的,我不可不娶。为此我一直无颜见你们母子,如今李娘出了事,我自是要尽父亲之责的,将你接回,好生教养。”

桑落久眉眼低垂,眼珠却不着痕迹地转动着。

他看向那个对自己一脸不加掩饰的鄙夷的二弟弟,看向那个虽然抱着孩子,却若有若无地探听着这边动静的奶娘,又看向了旁侧的空椅子。

自家的用度,桑落久向来清楚。

这些年来,爹亲没有送过母亲任何东西,只当这对母子不存于世,分明是对他们不管不顾了七年,为何在他家中失火后,会这般迅速地赶来?

阴差阳错?何来的阴差阳错呢?

娘亲一向小心火烛,而桑落久更是生性谨慎,今夜的烛火,是他亲手灭的,又何来那一把毫无缘由的天火?

而二弟弟花别风对自己的厌恶,可不像是早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那仇恨还新鲜着,自幼体悟了不少人情世故的桑落久能察觉得到。

也就是说,那名道门世家出身的夫人,怕是新近才知道,丈夫在外面有一名老情人,还有一名私生子。

如果是这样一位娇小姐,想必会要求花若鸿将两个人一起杀掉。

但对花若鸿而言,女人是无所谓的,但儿子是自己的。

于是,母亲死了,他还活着。

桑落久执住花若鸿的手,想,我从未谋面的爹亲啊,若我是你,放了那把火、抹去了娘亲这个“错误”后,我会再耐心等上一月半月,在这个孩子被人嘲讽为克母克父、饱受屈辱之时,再伸手相助。到时候,我一定会更感激你一些。

……你太心急了。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花若鸿把事情做得这样粗糙,明摆着是把他当做一个不谙人事的七岁孩童对待。

那么,他也该给他一个七岁孩童应有的反应。

桑落久抬起头来,含着眼泪对父亲一笑,嘴角的弧度、眼里的浅光,与母亲一模一样。

他明显感觉到父亲浑身一震,眼中伪饰的柔情多了几分真实,拥住他,悲从中来“别云,是父亲对你不起,是父亲对你娘亲不起”

他的哭泣是真实的,因此桑落久也应和着流下两滴泪来,看得底下的花别风脸色难看至极。

而一旁的三弟花别霜也似有所感,在襁褓中大哭起来。

桑落久花了一夜时间,把自己拾掇得干净利落。

在这期间,他只花了一个时辰,窝在墙角无声痛哭了一场。

早起后,他擦干眼泪,主动向那位祝夫人请安,起得甚至比她的大儿子还早。

祝夫人看起来面色红润,不像有病,但她看着桑落久的眼神是冷的,大抵也是不满丈夫杀母留子,竟带了这孩子回来,给她添堵。

这小子若是和他娘一样,远远地死了,倒是眼不见心不烦,可叫她亲自动手,杀了这么一个眼神如水般柔软的小男孩,祝夫人自认还没那么残虐。

桑落久对祝夫人的眼神视而不见,而是慢步走到了花别霜身侧。

“真是可爱。”桑落久温柔道,“夫人,我可以抱抱他吗。”

祝夫人露出虚假的浅笑“自是可以的。你们是亲兄弟么。”

从那日起,桑落久成了小少爷的仆从、侍卫,二少爷的沙袋、拳桩。

祝夫人当然不会信任这样一个牧羊女养出来的穷小子,暗地里派嬷嬷监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