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小童不得不佩服林冕谋划之深远,看似是局外人的李莫申,这时候似乎又成了局中人,哪怕不是崔流川这种与那份天大福缘气运性命交关的重要角色,仍有一定用处。
林冕谋夺来的那份天大福缘气运,不是说一人就能吃得下,甚至大部分势力,能吃些残羹冷炙就心满意足。
能够镇压镇獄井数百载的浓厚气运,即便是一座一流势力,都没那个全部吃下的能耐,已有一洲道家执牛耳者魏巍气象的圭臬宗也不行。
所以林冕再熟知人心算无遗策,想要出谋划策让百家窝里斗,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最后功成,无非是多少的问题,而不是有无的问题。
白衣小童觉得自己好像上了林冕老贼的贼船了。
李莫申在登堂入室踏上修行之路之后,文运便一日浓郁过一日,若是以特殊神通观之,如今李莫申的文运,都不比一些府城文庙天官差多少。
思绪重重的白衣小童被李莫申一脚踹在屁股上,“咋滴,有你丁玲姐姐不够,还敢想别的娘们?对了,崔流川那家伙似乎最近跟一个很正的漂亮姐姐眉来眼去呢,要不你赶紧滚蛋去找崔流川?”
白衣小童摇头道“不去不去,你还没叫我爹呢。”
李莫申疑惑道“叫你啥?”
白衣小童愤愤道“爹!”
李莫申笑眯眯道“唉,乖儿子。”
被耍的白衣小童老气横秋冷哼道“幼稚!”
李莫申嬉皮笑脸道“你原本不是要给崔流川当走狗来着,怎么,觉得本少爷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修道奇才,就赖着不走了?”
白衣小童跃上缺门牙老马马背,双臂抱胸,冷冷道“准备把你家一窝端了,拿钱去买好吃的。”
丁玲觉得这一大一小的日常斗嘴,是真挺乐呵的。
李莫申撇撇嘴,转身倒行,视线中已无黄州城轮廓,倒行数十步之后,李莫申重新转过身,双手抱着后脑勺,一摇一晃。
今日崔流川是走着拳桩来到白云观的,所以走得并不轻松。
这些日子在细水长流的剑气中咬牙坚持,获益颇多,气机流转比起以前更加圆转如意得心应手,原先就像是一位初学雕琢手艺的学徒工,手要稳心要静,道理都懂,可刚开始下刀,往往会慌神,成品一般都不忍直视,渐入佳境之后,不用去刻意想,便知道下刀深浅轻重。
巡守周身经脉的火龙,自小腹气府游出,巡守各大窍穴之后,重新返回气府,如此往复,类似于道家所说的周天。如今崔流川运行一周天的时间,大概是半个时辰左右,而在之前,则需要一倍以上。尝到甜头的崔流川似乎有些喜欢上在剑气剑意中咬牙切齿的感觉了。
只是才刚跨过门槛,剑气便如潮水般扑面而来,气势汹汹,面无表情的吴青一拳砸在崔流川脑袋上,他身体后仰倒地,直截了当地昏死过去,额头一片黑紫。
崔流川被死狗般拖回屋中,坐在屋中的吴丹笑道“按照之前的法子,要到什么时候?不烦?”
吴青看着崔流川额头的黑紫缓缓消散,“原来这家伙还挺扛造。”
剑气浸润入躯体的疼痛让崔流川很快醒来,还没来得及喊痛,就被一脚踹得腾空飞起,在半空翻转数圈之后砰然落地,嘴角溢出鲜血。
崔流川疼得说不出话,脸色憋得酱紫,几乎都要喘不过气。
吴青沉声道“撑下十招下山,或者直接被我打死。”
高大女子盘腿而坐,笑道“你师父林冕有一句备受争议的弟子不能不如师,所以啊,小弟弟,若你真不是个可造之材,死了就真死了,林老头应该不会太伤心的。”
吴丹仰起那张鹅蛋脸,补充道“可别觉得姐姐在吓唬你,事实就是如此。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小弟弟你想死也是很难的,就看你精气神能不能撑得下去。”
吴丹偏转视线,望向自家弟弟,大声道“继续啊,收着点劲,别一拳打死或者打出屎来就好。”
再一脚,崔流川当场昏厥,然后周而复始。全无反抗的崔流川就像一只可怜的沙包,直到被一拳砸入地面,呕血不止,彻底昏厥过去,剑气浸润身躯的剧烈疼痛也无法醒来,这才告一段落。
只是如今似乎心狠手辣了许多的吴青,哪怕崔流川已经气若游丝,仍没有将剑气全部撤去。接下来的日子中,无时无刻崔流川都会经历剑气浸润自身气机反弹。
浑身是血的崔流川哪怕昏死过去,仍是眉头紧锁的痛苦表情,身体蜷缩成一团。
吴青看似下手没轻重,但都是不武夫根本的皮肉伤。当然,疼到骨子里,是真的。
年少时候,崔流川吃过不少苦,但有村长一家人在,从未吃过真正意义上觉得实在熬不过去的大苦难,离死最近的一次,估摸就是与打猎大队伍走散险些冻死在山上那次。
崔流川出身不好,比起生长在殷实门户的孩子,更懂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没有那些天真可笑的想法,但也强得有限,终归是少了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破釜沉舟的狠辣。不论是山下的武道争雄,还是山上的大道之争,从来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而是见血要命的生死之争,你死我活。
当然,并不是说狠到六亲不认大道之路就处处平坦,按照此法走上大道巅峰的也有,不过极其稀少,更多的,都是半路夭折的凄惨境遇。
大道之路争锋相对,如何能做到问心无愧道心稳如磐石
,又能将福缘抓在手中,走得更高更远,是门极其高深的学问,依此所衍生的百家学说,群英荟萃。其中又以执掌天下三教中儒家的思无邪,佛家的众生相,道家的求清净,倍受推崇。
但不论百家学说如何斑驳陆离明争暗斗,都没哪门学问是专为性子优柔寡断的少年准备的。
崔流川醒来时,除了脑壳疼得厉害,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已经习惯的浑身刺痛以及呼吸困难。身边搁着早已凉透的饭菜,一起身肚子便很合时宜地叫唤起来,也不顾不上其他,狼吞虎咽将那没半点油水但胜在量大管饱的饭菜塞进肚子里,素手递来水囊,崔流川也不管是不是让他遭罪的罪魁祸首,接过水囊牛饮,最后沉重地长舒一口气。
身材高大的吴丹笑问道“怎么样?”
崔流川用力扯起嘴角,“不怎么样。”
吴丹手指轻点嘴唇,笑颜如花道“看来苦头还没吃够呢。”
话音未落,崔流川便被突然暴起的吴青一拳砸在面门上,崔流川如离弦箭矢贴地而急掠,撞碎一根碗口粗细的顶梁柱,仍是不停,眼看就要破墙而出,吴丹轻轻挥手,墙壁前涟漪阵阵,立起一堵无形墙壁,崔流川撞在上边,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又是喷出,他缓缓起身靠在那无形墙壁之上,脸色痛苦万分。
肩有白鸦的吴青缓缓而至,崔流川艰难抬头问道“不是说练剑,怎么开始用拳脚功夫了?”
吴青问道“练剑,你能拔出来?”
崔流川双手撑地,试图起身,却没能成功,只得瘫靠在那堵无形墙壁上,“试试!”
吴青笑道“死鸭子嘴硬,不过好歹有了点血性。”
崔流川有气无力骂道“你娘的。”
一记腿鞭,抽在崔流川脖颈处,在地面上翻滚卸去劲道后,无力躺在地面上,连动手指头都困难的崔流川却没像之前那般昏死过去,可见这一记腿鞭,吴青是留了余力的。
吴青也没再搭理崔流川,反倒是走到坐在那里的高大女子面前,邀功般问道“姐,怎么样,下手够不够狠?不够不我再补两下。”
高大女子笑着点头,“够了够了。”
吴青盘膝坐在姐姐身边,姐弟二人便说起了悄悄话。
外表凄惨无比的崔流川体内那头巡守疆域的火龙却愈发壮大起来,并无半分运转气机时的凶性,游经如今已开辟而出的各大气府窍穴,便留下丝丝暖意融融的气息,浸润入血肉中,抵御剑气绞杀躯壳的同时,细细柔化伤淤。
那些皮肉伤在崔流川感知中,以极快的速度活血化瘀,肉眼可见,哪怕此时仍有剑气近身,此消彼长下,仍是不慢。崔流川明白这是在破庙所泡药浴的骇人效果,愈合伤痛尤其迅速,否则之前在壶口镇与李莫申双双负伤,却是伤势最重的他更快痊愈。
传闻山上仙人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除去夸张神化的成分,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这一次,是崔流川第一次亲眼目睹全过程,一个多时辰后,便能稍微动作,如果没有无时无刻都砥砺自身的剑气抵消,或许早已经行动自如。只是他没有起身,依旧躺在那里,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甚至连屋中只剩他与一只白鸦都不曾注意到。
自从那位口含天宪的九五之尊驾到黄州城,拥有爵位黄州城隍面圣之后,便暂时放弃对封地内的监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