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敲过第三遍,李元祈才寻着机缘,从为他庆贺的人群里脱身。
带着微醺的酒气,一步步走向明德殿,李元祈直觉得,这十数年的苦辛,皆如云烟一般,在眼前浮现又散去,到如今,他也说不清,一切,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李元祯死了,胡家倒了,胡氏那个毒妇,也终于被废,母妃和裴家的仇,总算报了,可为何,他却怅然若失,丝毫没有大获全胜的喜悦?
“母妃,您若是能亲眼见着儿子今日,会欢喜么?”李元祈穿着太子仪服,坐在太子宝座上,冲着空荡荡的大殿,喊出这句。
没有回应,只有他孤零零的声音,在大殿里盘桓回响着。
“您或许,不欢喜吧……”李元祈俯着身,两手撑着欲裂的头,忽而有些孤独的悲凉,一如他这十数年的岁月。
“六哥这般成就,裴妃娘娘自会欢喜。”忽而,阴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李元祈猛然抬头,却见李元禧缓缓走到光亮里来。
“元禧?你怎么在这儿?”李元祈大惊。
“六哥大喜,却不着人通报与我,作弟弟的,只好自己寻上门了。”李元禧淡淡说着,话里无丝毫情绪。
“你不是出使扶桑了么?父皇未下旨,你如何敢私自回京?”李元祈说着,三两步便下了高台,走向李元禧。
“呵,父皇如何会下旨?他怕是盼着我一辈子都莫回来的好……”说起此事,李元禧心中愈发憋闷。
两个月前,皇帝忽而下了旨意,以传文布道为由,让他远渡东洋,出使扶桑。
领这圣旨时,他便心里打鼓。虽说皇子出使有先例,却也是为了要紧的事项,比如和亲,传文布道是个什么意思?
可就算再有疑虑,皇令不可违,礼部那帮装神弄鬼的,挑了个所谓的良时,便安排他上路了。
临行时,一向不大重视他的父皇,竟然亲自带着母后、大哥和一众官员,送他到渡口,还郑重其事地办了个践行礼,当时他还很是感动,今日想来,却情难以堪。
他敢肯定,那个时候,他那位英明神武的父皇,便已预知了今日的一切。
“元禧,莫说气话,快些去吧。外派官员,无旨回京,可不是好玩的。就算你不愿去扶桑,随便找个地方避一避,过几年,我再想法子迎你回来……”李元祈说得言之灼灼,盼着李元禧能听劝,也不枉费白裳裳的心。
李元禧立在原地,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忽而扑通一声,直直跪在李元祈的面前。
“元禧这是做何?”李元祈见状,赶忙上前要扶他,却被李元禧闪躲开。
“六哥,元禧自小便敬重你,愿意与你亲近。六哥待我,亦是真心。如今,元禧并无多话,只求六哥高抬贵手,放过母后……”李元禧忍着心疼,稳住情绪将话说出。
其实,方才一见着他,李元祈便大概知其来意。
李元祯已死,胡家已败,除了掖庭里关着的那位,也再无值得他不惜犯险也要拼死相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