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辉下意识地摸了下额上的冷汗,一听到儿女情长、痴痴怨怨,不知怎的,他就会想起二叔给他算的挂,说什么他会遇到个母老虎之类:“哎,前辈,对于你女儿的感情纠葛,我当然……其实也不是那么感兴趣,我更想听的是海龙。传说里在夏源之地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盘踞着一条龙。这东边的,就是东雷震国和风临城共同的海域——东海海底。前辈,龙这东西,真的存在吗?”
“哦,那个啊,”问的不是最伤心事,老人不再骂骂咧咧,恢复了正常语调,“龙当然存在。”
予辉一听,身上的倦怠一扫而光,精神道:“前辈见过?”
老者不屑道:“你小子以为‘屠龙四脉’是吹牛皮玩的吗?”
予辉赶紧恭恭敬敬道:“不不不,我们都是听着‘屠龙四脉’前辈们的传说长大的。能跟东雷震国国师、当年屠龙四脉为首的老前辈在一条船上十年,真是我的荣幸。您的一组三支七节杖,打遍东海的海龙啊!”
老人倒没觉得有什么可值得荣幸的:“别拍马屁。谁都知道老朽我使不动了。三根七节杖,俩就在了风临城,留下一根,专打那条畜生!可惜到现在,也没打到。”越说越黯然失色,干脆朝着海里啐了口唾沫,伏在船头闭目不言语。
很多年前,名震天下的东雷震国老国师,一手三支七节杖打的东海海龙闻风而逃。可能是命丧七节杖的海龙魂魄愤愤不平,也可能是老国师杀戮太重,轮回报应,他唯一的爱女年纪轻轻,丧身恶龙之口,三魂七魄里只有一魂一魄随着尸骨埋在东雷震国,其他的两魂六魄被东海海龙封印在海底。
老国师在东海海上漂了十年,目的就是为了把爱女的魂魄带回国土。
可惜的是,这十年里,虽然常有龙啸浪卷,不多几次还看得到海龙一双潜藏在深海底的亮锃锃双眼,但至始至终没有海龙的影子。
而老国师,铁了心要一直等下去。
“除了前辈,其他的三脉现在在何方?”予辉望着西边肉眼看不见的风临城海岸线,有些悲凉地叹道,“四方的龙都死了吗?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岁数不大,没见过的可太多了。”老人告诉他,“如果想事事都见见,估计你得跟我一样,老朽一个喽。”
予辉莫名开始沮丧起来:“哈哈,要是能离开这儿,我倒是不介意变老。前辈,你瞧一转眼过去十年啦。我想亲眼看的,恐怕看不成啦。我有过自己想走的路,可这么长时间,一步都没迈出去。或许真的跟你说的那样,等我真正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是老朽一个了。”
老人抬起厚厚的肿眼皮白他:“你才多大。想变老,还有好几个十年呢,你着急什么。”
予辉哭笑不得。跟老国师不管说什么,很大概率都会被呛回来,不想找麻烦的话,还是闭嘴吧。他伸手摸了摸怀里装着奇臭臭的小瓦罐,小虫被囚禁在狭小的空间里,十分可怜,就好像自己在海上呆了十年一样。海洋纵然广阔,然而他能去的地方只有一条小船和寥寥无几的岛屿,与囚禁在狭小的地牢中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他若有其思,觉得还是赶紧天璇阁变,自己上岸才算了结。十年啊,掰指头数天数,一直到眼花头晕,这辈子好像被困死在海上,钉死在船上了一样,他消沉过,爆炸过,绝望过,后悔过,再长的酷刑也有终结的一天,而这一日,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庆幸的是,二叔的占卜结果,他快要上岸了。虽然不知真假,总归给了他希望。他本以为,等到云开日出的这一天,他会兴奋地跳起来,一头扎进海里痛痛快快呛几口水,此后回到岸上,一辈子不靠近大海,不闻海水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