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是痛并快乐着!
这是他想教给她的道理。
“嗯哼,我可记得你不会棒球,大学两年,每次经过操场都是行色匆匆,从没正眼瞧过它,更别说碰!”
顾少君神色跩跩,交谈切换了英语,对面头戴棒帽、负责接球的人显然听不懂。
伏白站稳:“不妨试试。”
顾少君微眯眼,球在手中颠了颠,突然以一个迅雷之势抛出去,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第一球,是好球。
伏白挥了杆,却没接住。
芰荷放下杯子,拿起小毯子披在肩膀上,对秀秀说:“我们一起给哥哥加油!”
秀秀点头说好。
两人齐声配合着:“伏白伏白你最棒,顾锤顾锤你最重。”
顾少君:“......”
他怎么就成锤子了?
重新把球拿回来,顾少君又一次颠球,继续用英语试探:“是不是因为芰荷的爹你的义父伏白,你才被迫选择回来的?”
又是一个好球,伏白照例没接住。
第三个球开投前,顾少君直接开门见山:“你欠他的是钱恩,等你将来有了出息,再把赚来的前加倍还给他不也可以吗?你这个人,就是太重情义,到最后把自己禁锢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浪费自己的才能,值得吗?”
“钱恩能还,养育之恩怎么还?”
球在投球者手中一歪,好球变成了坏球,伏白没接。
“我打听过了,他从收养你开始,就从没尽过养育的责任,你哪里需要还养育之恩?”
二比一,芰荷和秀秀欢欣鼓舞,还险些从椅子上栽下来。
伏白下蹲,做击球髣髴的姿势:“无形中的精神滋养,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你放屁!”
顾少君爆了句粗口,胸口上下起伏,“他是不是还许诺你等你学成归来,把伏家的所有产业都交给你来管理?你醒醒吧,他不过是在利用你。等小芰荷长大了,嫁了人,这些产业都会落到那个外姓人手中!而你,什么也得不到!”
等小芰荷嫁了人!
心好似被一根针刺了下,伏白下意识看向芰荷的方向。
芰荷感觉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对,好像起了什么争执。伏白看过来时,察觉到他温柔的浅笑,她的心这才定了定。
“我答应过她,要陪她成长。”
又是一个坏球,像是耍脾气的小孩子,被人气得随便乱甩武器。
二比二平了。
赛点来了。
芰荷和秀秀屏气凝神,紧盯那个球的方向。
“我就问你一句,这个地方,哪里比得上大英帝国?”
无怪乎顾少君会发出这么锥心泣血的逼问。他的家族,从鸦片战争爆发后,就搬迁到了英国,而他从小生在英国,对于故土也是十分思念。可自从回到这片家园,满目累积的都是失望,彻头彻尾的失望。
每个人都像扶不起的阿斗,抽烟喝酒嫖娼,争权夺利杀人,每天都是醉生梦死,从未有一日清醒,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哪里来的希望?
他绝望了,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分钟。
所以他使尽全力劝说伏白,让他跟他回去,他的才能,不该被这一片水深火热的土地埋没!
“ake,”伏白神色平静放下球棒,仰头看向天空,有一只雄鹰飞过天际,“还记得我们的初识吗?”
怎能忘记?
那天,顾少君心血来潮要游康桥,因为某位风流倜傥的师兄曾在这里留下一首诗,他也要效仿这位师兄,写下一首脍炙人口的诗。
可没想到的是,诗没写成,却险些跌落康桥。
在船身晃荡的过程中,他的尖叫声简直比工厂里飞速运转的机器还要刺耳。
没掉下去的原因,是当时站在桥上的伏白找来的一根长杆,利用平衡原理和向心力,稳住船上的人。
后来,顾少君隔三差五就跑去找他,每次都拎着一堆新奇玩意儿,美其名曰报恩。
起初懒得应付,任由顾少君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后来这家伙得寸进尺,还跑到他必修课上上课。
哪次对他有正面回应的?
是那次,铁路维修的课一开始,顾少君突然偏头对他说:“我将来一定要回国,师夷长技以制夷,为建设国家的铁路奉献一生!”
说这话的时候,他从他的眼底看到如磐石般坚毅的目光。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他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继续看书,目光里有滚烫的眼泪在打转。
古人说:英雄惜英雄!
这一刻,他很确定,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
手中的白色棒球跌落在地,顾少君以手盖眼睛,右手的棒球手套攥得死紧,髣髴在克制着体内呼之欲出的滔天巨浪。
伏白脸色沉静,高大挺拔的身躯迎风而立,额头的墨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是你对我说的。你完成不了的事情,我来替你做。”
不用再多言,顾少君明白了他的意思。
远处的芰荷等不到第五个球,反而看到了拔腿就走的顾少君,步伐还有些踉跄。哥哥站在原地,在风声萧瑟中目送着他,蓦然想起一首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哥……”
心好似被刀刮了一下,这股悲戚的情绪不该属于哥哥。
伏白将视线收回,不动声色敛声屏气,不让眼底的热意浮动:“怎么没穿鞋?”
她这才留意脚丫子上的厚袜子,挠着耳根子笑了笑:“我担心你嘛……”
女孩的声音,温软,稚声奶气,却像轻柔的羽毛,抚平他内心翻卷起来的无数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