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有意思的一桩趣闻是，当年与他一起玩大的一个侍卫被人杀了，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查找凶手，查到之后又不惜追凶万里，只为手刃仇人为侍卫报仇，其人韧性和执着可见一斑。

“那位小皇后这么厉害？”沈玥璃皱眉。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亲自来大周国？”宇文钰烨笑道，他没有什么好情怀操心靳言未来的死活，重要的是他能利用这些事在谈判的时候占据上风。

“疆北呢？”

“手下败将不足为惧，而且，黎锦和黎卿卿是疆北之人你是知道的，你可知他们为什么会离族？”宇文钰烨突然提起来这一茬。

疆北往年有四大姓，分别是萧扎西尤黎。

萧长老自然是萧族，死得悲催的扎西顿吉是扎西姓一族，尤族未派人来，黎族在十数年前就已经被灭族了。

黎锦和黎卿卿大概是黎族最后的两个血脉。

“当年黎家的长老做了一些事，放走了一个人，触怒了其他三家，整个黎家三百七十口人被一夜屠尽，黎锦当年才六岁，黎卿卿一岁，他是一路逃出来的，流亡街边乞讨，当时我还在军中，遇到他的时候他也才十二岁，我见他偷了一个包子，被打得奄奄一息也不肯松手交出去，觉得有趣便跟上去看，他把包子给了黎卿卿，而他自己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后来我就把他带在了身边，他很是聪慧，武功也好，学识也罢，教的东西一学就会。”

宇文钰烨云淡风清地说着些旧事，沈玥璃却在想黎家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屠尽族人三百七？

“他早已不再把自己当疆北之人了，我七年前攻打疆北的时候，他是前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杀人如麻，他以前从不自己亲手杀人的。”宇文钰烨叹气。

“换成是我，我也会杀人如麻。”沈玥璃说道，“这疆北好讨厌！”

“对，所以这次会谈，别的都不重要，主要是疆北，当年我未灭疆北是不忍做屠城之事，总是未能让黎锦把仇报得彻底。”宇文钰烨难得地说道，或许他手下的人对他死忠，也是因为他虽平时从来不说什么，可是对手下之人的事都极为上心吧。

“所以，你这次不带黎先生来鸿胪寺，是担心他控制不住情绪吗？”

“也不完全是，你也看过蛛网了，我要离开这么久，总是需要一个坐镇的人，有黎锦在我放心。”

两人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门声，宇文钰烨手掌在沈玥璃脸上一抹，便将人皮面具给她戴上，对她点了点头才应话：“什么人？”

“烨王爷，晚膳准备好了，老臣请您去前厅。”外面响起胡莱的声音。

“好，你先下去，本王马上就到。”宇文钰烨看了沈玥璃一眼，两人心领神会，这四方会谈的交锋打今日晚上这晚膳起，就正式开始了。

晚膳并不复杂，多是大周国的特色菜色，做得色香味俱全，摆盘也是精致，众人落座，沈玥璃的随从身份自然没有资格上席，便坐在一侧喝起了茶，跟着其他几位的狗头军师一起相谈甚欢。

这张桌子上坐着的人，可算是集齐了这天底下最顶尖的青年才俊，智谋一个赛一个，武功谁也不肯弱过谁，做过的肮脏事也是要比一比谁更多，他们如此风流地坐在这里，脚下踩着的都是累累白骨。

宇文钰烨身为东道主，自是起身敬酒，众人前几句话还勉强算得上宾客尽欢，也不过转眼提到利益之事时，气氛便不再那么和谐。

“烨王爷，靳太子，我巫月族都是小小女子，不敢与两位英雄相提并论，巫月族也不肯与大周国和晋都争锋，这些年承蒙两国关照一直平安度日，只是……”古力娇儿眼珠子微转，看向宇文钰烨与靳言，停了片刻才说道：“想必两位也知道，巫月族身处瘴气四溢之地，前几年又赶上大涝，日子一日过得不如一日，近年来更是雪上加霜，族人难以裹腹，如果两国再向我巫月收取供奉，只怕我的族人要饿死了。”

宇文钰烨不说话，只抬手夹了一筷子菜，靳言则是骨扇一开，装模作样摇起来：“是吗？可本宫听到的却不是这么回事，高沙族这几年可是与蛮族和你巫月族多有生意来往，蒙公子如此会做生意之人，怎么也不会让巫月族如此困难才是，怎么蒙公子你说呢？”

蒙嘉修长的手指正夹着酒杯，想着这桌子好吃的要是荆伊在就好了，她肯定要开心死了，听得靳言点到他，便喝了一口酒：“高沙族盛产铁矿，蛮族兄弟力气大，我便请他们来帮我锻铁打造兵器，巫月族有一种蛇的毒液对兵器有好处，我便向巫月族购买，别的我不知道。”

他一句不知道推得干净，继续望着桌上的好酒好菜想着荆伊，愁容满面的样子特别好笑。

“蒙公子倒是说得轻巧，那灵果蛇本就珍稀，就是因为你高沙族高价收购，如今巫月族里灵果蛇已是越来越少，再过几年只怕要绝迹，这算哪门子的生意？”古力娇儿瞟了一眼蒙嘉，比她长得还好看的男人，真是讨厌。

蒙嘉觉得他好生无辜，摊手道：“这生意就是有买有卖，你巫月族若是不想卖我，你不卖便是了，我还能去抢不成？我又不会抓蛇。”

“可是我蛮族为你高沙族出力，得到的报酬却低得可怜，蒙公子就不想解释一下吗？”蛮族族长声音粗砺，又极为响亮，倒是极对得起他这副身材。

蒙嘉更无辜：“那我价格就摆在那里，你们想来做就做，不想做我也不能把你们押着过来啊！”

他整张脸上都写着无辜和可怜，好像巫月族和蛮族在欺负他一般，宇文钰烨暗自好笑，蒙嘉这个奸商，明明以最低廉的价格购买灵果蛇和蛮族苦力，还一副天大恩德的表情。巫月族和蛮族若不是没法子了，能答应蒙嘉的价格？

转头望了一眼沈玥璃，沈玥璃正跟人聊得欢畅，宇文钰烨看她笑颜如花也心情大好。

“不管怎么样，我蛮族和巫月族地处大漠之地，日子本就清贫，实在负担不起大周国和晋都两国的进贡。”蛮族的族长看来是跟巫月族统一了战线。

宇文钰烨放下筷子，掸了掸衣角，收好对沈玥璃的笑容，换上了他平日里的冷漠疏离：“那你们想怎么样？”

“只向一国进贡，是晋都还是大周国，由烨王爷和靳太子来定。”算得上是个妙招，挑拔大周国和晋都的关系，但却浅显了些。

靳言骨扇一收：“蛮族族长这话好笑，我晋都与大周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这么说是想我们打一架咯？”

如此反复的对话一直谈到了深夜，桌上的菜没怎么动心疼死了蒙嘉，但桌上的话却谈得毫无进展，到最后宇文钰烨担心沈玥璃饿坏了肚子早早收场。

四方会谈这件事并没有宇文钰烨和沈玥璃说得这么轻松，胡莱的感触是最深的，鸿胪寺里住进了有近三十号人，全是各族的智囊团，本来这些人是可以住在外面的，所有的人都不必挤在鸿胪寺里。

可是宇文钰烨在这里，他们便要寸步不离的地跟着，他作为东道主，占据了最有利的形势，不看紧宇文钰烨说不定他就要在某些地方动手脚，各族之人连防备都来不及。

他们夜夜挑灯想方设法要从别国那里榨取一些利益，就连往日里跟宇文钰烨和沈玥璃关系不错的靳言也疏远了些。

便是晋都再不好，那也是他的国家，国家利益至上。

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个人都在尽着全部的力量去争去抢，去用尽手段和丧尽天良。

京城是一座古老而厚重的古城，他的文化与底蕴浸染在每一个角落，连飞起的屋檐和闲坐的长椅都有着百种讲究，出了京城，走上一天的脚程，可以到一座名叫庸城的地方，庸城比不得京气派富饶，但因为挨着京也自有一番热闹，再穿过庸城的城门，乘着月色和歌声，骑上马儿坐上小舟，路过沿江的绮丽风光，可到达到一座被群山环线的城镇，名叫山城。

山城的百姓纯朴善良，安居乐业已有百年，城里的老奶奶坐在站门口的树荫下摇着蒲扇，给午睡的孩儿打着风，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风霜和岁月的故事，几个外来人背着包袱向老奶奶恭敬行礼：“老人家，我们一行人来到此处，身上的盘缠不够去茶庄喝茶，可否向您讨碗水？”

老奶奶虽然年事已大，但耳朵却还很灵光，看着这几个晚辈青年风尘仆仆的样子，拿着蒲扇站起来，缺了门牙的嘴笑起来漏风：“我有个儿子，也像你们这么大了，他跟着少将军去打仗，好多年没有回来过了，你们等等啊，我就给你端水去，我儿子要是回来了，也应该跟你们差不多高。”

老奶奶一边说一边往屋子里走着，拿着葫芦做的水瓢端了水出来，她手不稳还洒了几滴：“喝吧，年轻人，不容易啊。”

赶路的人对老奶奶谢过，喝了水：“老人家，您这水可真甜，是打哪儿来的呀？”

“山里，都是山里接下来的水，甜着呢！”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这几人，像是看到了她去了战场的儿子。

“谢谢您了，老人家，您……您若是方便，出城去吧。”有个少年喝了水对着这老人家说道。

“我去哪里呀，我要等我儿子回来呢，你们赶路去吧，晚了就出不了城了。”老奶奶接过水瓢进屋放好，几人中为首的一个人对那多嘴的少年一个冷眼，少年噤若寒蝉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话。

那几个赶路的年青人走了，老奶奶依然坐在门口，睡醒了午觉的孩童睁开眼睛缠着奶奶要糖吃，夜色慢慢暗下来，夏日里的晚上是最讨人喜欢的，凉快舒适，没有白日的燥热，青蛙和夏蝉斗着谁更吵，结成穗子的水稻渐渐弯下了腰。

只是老奶奶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的孙子怎么一夜之间就病了，高烧不退吐着白沫，老奶奶抱着孙儿就往药庄里赶，却发现药庄里早就人满为患，都是跟他孙儿一样，有的还翻着白眼，不时听到一阵阵哭声，是谁家的亲人没有捱住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