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夏雨回头望望厢房,见赵伯冉正坐在灶下烧锅,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姐,我孝敬媳妇呢!”
“死不要脸,吃个蚂蚱也不忘带给媳妇一条大腿,——我就知道你是拿给青荷的!”赵夏莲撇了撇嘴,笑骂了一句。
说完,便走进了西侧厢房。赵伯冉已经烙好锅盔,煮好面汤,又烧了两个小菜,烫了一壶老酒。赵夏莲就帮着爹往院内弯腰枣树下的石桌石椅上搬运碗筷,摆放酒菜。正在忙碌之际,赵夏雨却又站在东墙根下的角门后面招手喊叫赵夏莲了。赵夏莲应了一腔,顺手拧下一块锅盔,边吃边迎着月光走了过去。赵夏雨的手中果然没了锅盔,赵夏莲便将自己的锅盔塞到他的手里。赵夏雨接过锅盔,狠狠的咬下一大口,一面咯咯吱吱的咀嚼,一面呜呜噜噜的说话:“姐,前几天进城去啦?你咋不招呼一声,我驾车送你和麦兜去嘛!”
赵夏莲回头望爹一眼,见爹正在忙着摆放碗筷,并没注意这边,就压低声音说道:“死夏雨,你瞎咋呼个啥呀,你是生怕我离婚的事情满世界都不知道吗?——让你驾车去送,你是寻着要和兴胤打架啊?”
赵夏雨是赵夏莲已出五服的本家兄弟,比赵夏莲整整小了十二岁。赵夏雨十三岁上便父母双亡,是赵伯冉亲自将他照顾拉扯长大,一年四季的衣服被褥,冬棉夏单,又全是赵夏莲和娘帮着拆洗缝补,就连媳妇青荷,也是赵夏莲和娘做媒促成的。因此,赵夏雨便将赵伯冉夫妇视作亲生的爹娘,把赵夏莲视作亲生的姐姐。赵夏莲娘去世的时候,赵夏雨哭得比赵夏莲还要伤心。得知赵夏莲和钱兴胤离婚的消息后,赵夏雨独自驾车进城去到钱兴胤的办公室里,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姐夫”;钱兴胤以为赵夏雨并不知道他和赵夏莲离婚的事情,赶紧起身握手相迎,不料一握,掌心一阵针扎一般的疼痛,竟流出血来,原来赵夏雨手中事先藏着一枚图钉,在握手的同时将图钉猛的摁在了钱兴胤的掌心里面。钱兴胤忍着疼痛,手指赵夏雨说道:“夏雨,你你……”话音未落,赵夏雨早狠狠一拳擂在了他的鼻梁上。
此刻,听赵夏莲提说打架的事情,赵夏雨立刻精神大振,把锅盔叼在嘴里,然后曲弯双臂,攥紧拳头,猛一咬牙运劲,全身的骨节顿时发出咯咯叭叭的脆响;半晌方松下气来,拿开锅盔,不屑的一笑道:“打架?他兴胤也配和我打架?姐,不是吹牛,就兴胤那瘦弱单薄模样,再来十个八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赵夏莲撇了撇嘴,揶揄的说道:“去去去,你只说你过五关斩六将的英雄事儿,那败走麦城的事儿咋就不提呢?我听说上次你去寻钱二狗打架,被青荷从后面赶上,拎着耳朵就把你给揪了回来。有这镜头没有?”
赵夏雨立刻双手抱肩,摆出一副哆里哆嗦可怜巴巴的模样,回头望着自家的卧屋,卧屋的窗户上面正映出青荷一边看书一边咬吃锅盔的身影;嘿嘿一笑,低声说道:“哎呀姐,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一提说青荷,我咋就觉得这脊背阵阵发凉呢?不过男人怕老婆也算不得啥丢人的事。大象那么大,却害怕老鼠;秤砣那么小,却打得起千斤。——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嘛。我夏雨是老虎,可青荷她是武松呀!”
看看爹已在弯腰枣树下面摆好了碗筷,转头望向这边,赵夏莲便打算收住话题了:“还是别扯远了,说吧,叫我有啥事儿?”
“姐,我觉得王安平这老家伙最近一段时间活跃得很。有几个晚上我都看到他、李有才和钱兴茂、钱二狗,还有李大牛几个凑在一处喝酒。”赵夏雨这才正色说道,“姐,这几个臭味相投的家伙凑到一处,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哩!”
“夏雨,你的意思是?”赵夏莲心里也有对于王安平的种种揣测,然因身在局中,一直不能想得十分明白;此刻这个话题由赵夏雨说来,毕竟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所以便开口问道。
“姐呀,你且听我慢慢道来!”赵夏雨右手翘起兰花指,摆出戏里小旦念白的样子,拖长音调答道。
“行啦行啦,你就别再婆婆妈妈的啦!”赵夏莲忍笑说道。
于是赵夏雨收起笑脸,一本正经一五一十的帮着赵夏莲分析推测起来:当年王安平便想颠覆爹的支书位置,自己过回当一把手的瘾,几次暗中行动,可惜最终没能得手;如今好不容易盼到爹退休了,上台的却仍不是他,王安平能不懊丧吗?你回村兼任支书,开展“三权分置”试点工作,王安平又想你毕竟属于“飞鸽”牌的干部,早晚会跟随着钱兴胤一道搬住城里,因此也就打定了继续埋头苦熬的主意;可没想到你现在竟离婚了,再不会跟随钱兴胤去往城里了,王安平年近六十的人了,马上面临退休,当一把手的梦想即将彻底破灭,能不恼羞成怒,处处想着法子给你使绊吗?……
“我离婚的事儿王安平知道了?”赵夏莲疑惑的问道。
“姐呀,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呀?”赵夏雨辩白道,“王安平那老东西,消息通灵着呢!”
“哦!”赵夏莲若有所思的答了一句。
“听说,前段时间王安平还暗中鼓动瞎子祖爷、麦叶奶、麻叶婶等人去往仲景坡上,劝说张天远不要交出土地呢。——所以,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得时刻提防着王安平、钱兴茂、钱二狗、李大牛这几个货哩!”最后,赵夏雨以提醒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