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腻、腥臭,就像是几十年前的那场梦。
他睁开眼,又看到了那座山峦一样的肉块,还有上面睁开着的那只巨眼,那巨眼盯着他,就像几十年前的那场梦里一样。
失去名字的,深渊中的神。
他看着这位所谓的神,他此时此刻,已经不再是那个刚刚来到奥洛尔,对一切都饱含畏惧与敌意的年轻人。他身边有着自己最为亲近的勋贵元老们、已经和他们达成协议的日轮选民看守者与她所使役的古王,还有偌大的领土。
此时此刻,他不觉得自己是弱者,是低于面前这位神的存在。
“您好,无名的神。”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平淡的语气显得礼貌得体,似乎那神明在这样得体的男人面前,也不能对他做些什么一般。
那令人作呕的声音,从肉块的里面传来“你,要为我,恢复肉身!”
蛮横,霸道,还有愤怒,这是他能从这声音中听出的感情,但是他却不知为何没有畏惧,只是微微地笑着“那,我的妹妹,您何时让我和她相见呢?”
肉块正中间的巨眼和无数周围的小眼睛几乎同时瞪圆了,盯在他的身上,又一次发出了那粘液涌动般的声音“已经有神明恢复了肉身!他的力量行在地上,正如太阳行在天上般真实!我若等他成为主宰之后,才回到那个世界的话。。。”
“您先回答我,我的妹妹呢?”
“我说过,二十年内!我的话语。。。”
“你的话语并没有让我找到我的妹妹,即使我建立了日轮遗族的国家,也没有发现我妹妹半点蛛丝马迹,请问你的话语,力量在哪里?”
“放肆!你一介凡人,竟敢藐视神威!”
“你算什么神?一个连肉体都没有,只能在梦境中威胁别人的肉块?怪物,我一日找不到我妹妹,我就一日不停你的拆迁,即使你夜夜都将我唤入梦境,又能怎样?”他笑起来,看着面前那巨眼中的愤怒翻涌着,突然小腹传来一阵剧痛,逼得他跪坐在地上。
就像污泥从胃里返上来了一般,那股腥臭粘腻的触感顿时充斥了他的口腔,然后涌进他的气管和肺里,让他无法呼吸。眼前也慢慢被红色所覆盖,而口中则不断喷出黑色的污泥。他此刻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山岳般的重压坠住他的身体,让他趴在地上,无力地呻吟着。
而那令人不适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小子,不要试图跟我耍花样,你要是。。。”
话音未落,一阵轻灵明快的感觉从额心涌进了他的脑袋,已经不能看到任何东西的双眼,仿佛被擦干净的脏玻璃一样,慢慢地能够透过它得到一些视野。似乎自己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浑浊的梦境,而是一个白色的房间。
当他的双眼完全睁开时,他看到了面前的景象。
他泡在木制的大浴桶中,浴桶的水里不知为何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身边还有另外几个浴桶,里面分别泡着厄什雷恩、缪兰托平和帕琪梅因三个人。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只白嫩纤细的手,点在自己的额头上,那手的主人只披着一件薄纱的睡衣,身体的轮廓若隐若现。看身体,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不过抬眼看到她脸上那金属色,镂空雕刻出的一双虚假的眼眸,是个人都会知道她的身份。
庇护所看守者。
他依稀想起来,这里是哪,以及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做什么的了。
奎达莫达拉,一座向鲜血日轮投降的城市,在投降之后,保持着自己相对独立的地位,由帕琪梅因对城市和城市周边进行治理,而他们这次来到奎达莫达拉,毫无疑问是要为进攻饮马峡做准备。
“维兰斯德阁下,您做噩梦了么?”看守者那少女一样婉转的声音徐徐飘进他的脑中,仿佛把最后一丝浑浊也清除干净一般。
他打了个激灵,才算是挣脱那个梦境,他看着旁边一副惊诧样子的厄什雷恩和帕琪梅因,又看看面前的看守者,点了点头“呃,算是吧。”
“是一个有关神明的梦呢。”女孩笑了一声,接过旁边慌慌张张跑过来的侍女递来的浴袍,披在身上“您感到困惑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应该能够解答您的疑问。”
说着,她离开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正在与另外三人进行砂人式的洗浴,说是洗浴,实际上是那木妥人娱乐形式的一种。先在满是热水的大浴池中泡上一个小时左右,聊天、下棋、看书或是搂着年轻的侍女揩油,浴池中的娱乐应有尽有。然后便是由几名侍女,用毛巾将全身的尘土和汗污擦洗掉,最后在加入浴膏的浴桶里泡上一会儿,才算结束一次娱乐式的洗浴。
“抱歉,我刚刚睡着了。”
帕琪梅因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本来就是放松的时候,小憩一会儿也是正常的,我们有个规矩,就是如果没有危及性命的紧急情况,那洗浴当天不会谈正事,一会儿,我带各位去苑中看看?”
“苑中?那是什么地方?”厄什雷恩基本上对这里没有半点了解,不禁有些好奇。
“苑中,就是安置巴沙德们送到奎达宫中的女孩的地方,多数姑娘都是巴沙德们父亲的女儿,有的是他们自己的女儿,目的嘛,都是希望奎达能宠幸一次,怀个孩子就算天大的好运了,”帕琪梅因笑了起来,故意压低声音道“都是漂亮的姑娘,懂诗歌的、懂戏剧的、懂建筑的,甚至还有学习战争史的,基本上什么类型的都有,您想聊天喝酒还是睡觉随您!”
“啊?女孩怎么会有研究战争的。。。”
“你要说平常女孩肯定没有,但是进入苑中的女孩,都是为了取悦奎达而存在的,自然要投其所好咯。”帕琪梅因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姑娘,派人去苑中挑选一下,就说我一会儿要带贵客过去!”
“是。”一个坐在门口的石凳上,身着繁复华丽服装的女孩站起身,离开了浴室,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坐回了石凳上。
维兰斯德此刻脑子里还是不太清楚,他仰过头,闭上眼“阁下,谢谢您的美意,我一会儿就不去了,有点困了,要回去睡一觉。”
他自然不是回去睡觉的。
回到浴场的宾馆部分之后,他直奔看守者的房间,走到门前,敲了两声门。
“是执行者阁下吧,请进。”
他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和自己那间区别很大的房间。
紫红色的薄纱和红金配色、带着繁复花纹的羊毛地毯,摆在屋子正中用来加湿的小喷泉里面漂着花瓣和香料。窗台边,坐着那穿着便服,变成常人身高的至古神王和他怀里的看守者。
看守者那双眼上仍旧是骇人的银色浮雕,那华美的程度令人看了之后心中除了恐惧以外别无他物。无论是这将少女致盲本身所象征的暴行所泯灭人性的程度,还是那华丽的艺术品般的浮雕以及其上无数的镂空和细节所象征的技术水平。都令他过于恐惧了。
“您好,看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