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识大师不为所动,凝视裴十娘,微微问道:「姑娘是否愿意尽释仇恨,化解裴家满门冤仇;甚至愿意舍弃苦学的虚冥神术,恢复平凡之身与亲人相见团圆?」裴十娘听到满门冤仇,双眉猛然一扬,凄厉怒道:「不,大师!我裴家满门六大仇人尚有应敬顺这一狗贼未除,待我杀了这狗贼,血仇尽报,方得与亲人相见;要我现在尽释仇怨,自废武功,万万不能!」
空识大师听完,目光炽盛,对着裴十娘沉重问道:「姑娘就不能放过应将军一命?」裴十娘忿忿回答:「应敬顺事主不忠,吃里扒外,为觊觎我父亲的事业,蛇鼠两端,死有余辜!」微微一顿,怒气稍平,乞求问道:「难道大师就不能先将我胞弟的下落告诉我么?」空识大师闭眼摇头叹息,说道:「姑娘可否像十年前在大理寺天牢中信任老衲一般,先答应老衲一件事?」裴十娘垂首恭敬回答道:「除了报仇一事,只要能知道我胞弟现今的下落,哪怕十件天大的难事,小女子在此也允了大师。」
空识大师转身背对裴十娘,仰首望空,说道:「好,那妳答应我,若妳杀不了应将军,就先回家与妳的丈夫儿女团聚,就此隐姓埋名,过此一生;时间一到,我自会带你的胞弟前来寻妳。若妳复仇得逞,便到幽州『慈龙寺』旁的乱葬岗前来见我,我当亲自告知妳胞弟的下落。」
裴十娘一听,满脸英气,毫不犹疑,回答道:「十娘必到『慈龙寺』探访大师,但要将应敬顺埋在『慈龙寺』旁,倒也不用!」双手一拱,纵身倒跃,犹如飞鸿一般,翩然远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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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波心落清风,思寂浮云窒胸中,茫茫月色涌愁事,蒙蒙暮霭合西东。一阵清风吹过,眼前的水池随之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彷彿催动着冥阳的轮回,缠绕着仇怨的纠结,由小扩大,逐显渐微......
魏州节度使府衙建构宏伟,形制完备,内堂居所,转折环回,其中的园林更仿长安大明宫内的布局而建,园林中心唯一的大水池,让府衙内室建筑皆环之而筑。亭台、水榭、轩堂、厅室......错落其间,互为对景,夜晚虽看不出白天的旖旎怡静,却别有一番风光。
那园门开在东北角,门内临池处即为一座尖顶灰瓦的方柱小亭,随后假山层叠,造型奇丽,随着园内主体建筑而环绕,其中回廊贯穿其间,使造景、建筑与水池得以串连。
几名神情昂藏,侍卫打扮的军士正提着灯笼在东北方的小亭处来回逡寻着,待走到近处假山月洞门处,军士们习惯性地隔着水池往南方厅室眺望着,这厅室住着他们的主人,也是他们巡逻保护的重点所在。突然一阵冷风吹袭,带头的几名军士不禁地皱眉瞇起了眼睛;剎那间,看见对面假山的回廊处,似乎有一道身形飘忽的黑影急掠而过,一闪即逝!众人相顾对视,怕惊醒主人般,低声说道:「有刺客?」众人随即身形一纵,越过水池往南奔跃而去。
那水池径长约莫十丈,这些军士双脚轻点池中错落飘浮的荷叶,藉着一纵一跃之势,飞速地奔往假山回廊处,轻功了的,当非泛泛侍卫可言。抵达回廊处,往栏杆内一纵,众侍卫无声蹑足,仔细观察走道上是否留有些许尘迹......众人一路默然向前,等到靠近主人厅室处,慢慢缓了脚步,彼此对望,摇了摇头,似乎表示无人来过?突然又一道冷风吹袭,吹得厅室檐下两盏朱红灯笼随风摇曳起来,众人抬头一望,只见灯笼上各自写着几个雄浑劲拔的墨黑大字:「节度使『应』」......
这府衙正是魏州节度使应敬顺的府邸,但是对裴十娘而言,这里却充满着裴氏一家的身影与她成长的所有回忆;由辉煌归沈寂,自灿烂到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