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婴孩的啼哭声又再次传来,尉迟无妄猛然一惊,向哭声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脱口问道:「我那婴孩还好么?」
那哭声乃自左侧一间房室传出,只见房室门口遮挡的靛蓝布巾被掀了起来,里面钻出了一颗少女的头;尉迟无妄张眼望去,眼前出现了一张清秀俏丽的脸庞,配着一对清澈明亮的蓝眼珠,嘴角边带着稚气未脱的一抹微笑,向着那妇人说道:「娘,三师叔的孩儿好会吃啊,才刚喂完米汤,怎这一会儿又哭了,是不是肚子又饿了呀?」接着转头望着尉迟无妄嫣然一笑,道:「三师叔,您好啊?」
尉迟无妄本来望着那对晶亮的蓝眼珠出神,突然听那少女说裴氏婴孩是自己的孩子时,惊觉起来,正欲解释,只听得那妇人瞇起凹陷的眼眶啐道:「死丫头,明明知道那不是妳师叔的孩子还故意开这玩笑,当心我赏你几下屁股!来、来、来,让我来摸摸这孩子是害了热病还是裤子溼了?」只见少女装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便蹦蹦跳跳走了出来,让妇人搭着自己的肩膀往侧室走去。
尉迟无妄正待跨步跟去查看,热气瀰漫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那打铁老者浑厚沙哑的声音:「『雷霆怒』尚未炼成,你回来做什么?」
尉迟无妄定睛一看,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刀「雷霆怒」竟被那老者断臂上的铁钳钳在半空中来回翻转,仔细端倪,跟着又庄重地将「雷霆怒」置在铁砧上与几块通红的镔铁并列一起......尉迟无妄呆了一呆,说道:「我......」话未说完,当下被那老者打断喝道:「『雷霆怒』需要『钦命阳血』方可开刃,你为何弃离大理寺,还带了名婴孩回来?」
尉迟无妄被问的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白,浑身热血在这老者的问话声中迅速凝结,正不知如何接话之时,只听得那老妇的声音自房门内传来:「好啦!好啦!咱们同门兄弟姐妹也已十余年不见了,回来就好!『雷霆怒』若能轻易炼制,又何必耗费无妄如此的少壮时光?你苦,无妄也苦;咱们要报仇也不急于一时,你这当大师兄的就先听听无妄怎个说法。」
那老者喝道:「『钦命阳血』岂是随处能得,逃离大理寺,暴露了行踪,到哪再找,如此一来,岂不功亏一篑......」当下顿足不语,突然双臂一震,「呛啷」几声,焊烙套笼在断臂上的铁鎚、铁钳立马被抛飞脱卸在铁砧之上。
那门房内的少女慢慢从内走出,只见她身前正怀抱着裴重玄的遗孤,尉迟无妄赶紧跨步上前观看那孩儿的状况,撇眼间又见到了少女那对明澈的蓝眼睛,从那两颗明珠般的瞳孔中,彷彿又见到了遭自己斩首的「裴十娘」身影......当下伸手接过婴孩,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儿乃河北豪侠、『魏州节度使』裴重玄裴将军的遗孤。」当下将裴重玄如何受害身亡、裴家如何惨遭灭门及裴十娘如何哭求自己等事向屋内三人巨细靡遗地叙说了起来。
尉迟无妄将这救孤一事的来龙去脉说完之后,低着头又望了望胸前的孩儿一眼;那妇人听完,眼眶凹陷的脸庞不禁皱起眉来,摇了摇头道:「无妄,这也苦了你了,十多年了,你还是耿耿于怀你与无忧师妹的那名孩儿......这裴氏遗孤定然勾起了你许多师门不堪回首的憾事吧......」跟着回头向着那老者方向说道:「大师兄,无妄内心的痛楚你是知道的,咱不怪无妄,不怪无妄!」双手紧摀脸庞,摇头叹息,如果这妇人双目尚存,此刻泪水必当溃堤满面。
那老者扭过头,瞇着眼望着门外的青天,一幕幕师门往事犹如潮涌般袭上心头,出了会神,举起断臂衣袖往脸上抹了一抹,咳了一声,头也不回问道:「无妄,从长安到咱扶风岂止百里,看你这身伤势绝无长途跋涉之可能,何况又带名婴孩!到底三天前是谁把你送到咱这里的?」
尉迟无妄听这老者的语音已无先前的冷淡严厉,本来心中有股暖意升了起来,但突然听到老者说自己「三天前」便已至此,心下一惊,背脊顿时凉了起来,惊道:「三天前?三天前我便已在此?我整整昏迷了三天......」
只听那少女娇笑道:「是啊!师叔,你可知这三天来爹爹到你睡觉的房里来来回回探望了几十次,又输送了多少内力真气到你体内?若不是这样,咱欠扶风县衙的这批制刀怎会到现在还赶制不及?说穿了,爹爹打铁的那股蛮力都到了你身体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