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蓁早就派了明月去书房门口候着,看到老爷便告诉老爷她出府买人的事儿。奶娘正打量着院子里站着的八个孩子,清一色面黄肌瘦的,都老实的低垂着脑袋。
如月搬来一把暗纹格子浅木色背交椅,张尔蓁坐在交椅上问道:“有识字的吗?”
八个孩子先后摇摇头,稀稀拉拉的表示“不认识字”,这也是意料之中,读书还是件很奢侈的事儿,若能读得起书,便不会因为贫穷被卖掉了。
“挨个报一下自己叫什么名字,会什么手艺,想去什么地方伺候。你们只管实话实说别害怕,只要你们好好做事,府里还发给你们月例银子。等着将来攒够了钱,再给自己赎身也可以。府里不像深宅大院里人际复杂,自然也容不下心思不纯正的,想偷奸耍滑的或是胸有大志向的也可以告诉我,我再给你们另寻去处也使得。”
八个孩子默默不语,张尔蓁瞅了一圈,便道:“好了,开始吧”
从左排第一个男孩开始自我介绍,他怯怯说道:“奴才长根,会种地洒扫干活,姑娘让去哪儿就去哪儿。”有了长根的简明扼要,后面的孩子依次跟上,女孩子都会绣花,男孩子基本都会干杂活,这估计也是人牙子培训的结果。张尔蓁听完,便指着两个大些的丫头道:“你们两个日后就留在蝶院里伺候,二等丫鬟,月钱一百个铜板。”被点到名的两个丫头激动的跪地磕头,张尔蓁又指着圆圆脸的丫头道:“你叫金秋”指着瘦弱的丫头道:“你叫银秋吧。”然后又指着两个小点的丫头:“你们两个去清风苑里伺候二姑娘,名字就二姑娘给你们取。如月,现在带着她们去。”
剩下的四个孩子羡慕的看着那两个小丫头走远,又乖乖的垂下脑袋,张尔蓁又指出两个男孩子道:“你们两个去伺候大公子,我要叮嘱你们,若是心思不正,偷奸耍滑,仗着大公子年岁小就胡作非为的,卖身契攥在我手里,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男孩忙道不敢,张尔蓁觉得自己实在像个地主恶霸,决定等会儿这两个还是她亲自送过去。剩下两个哭丧着脸很害怕的不敢抬头,府里现在用不到这么多小孩子,完全是同情心作祟,张尔蓁便指着那两个让奶娘带着去找张伯,先在府里做事,将来去店铺里还是去庄子上全看个人的本事了。
蝶院一下子空了下来,张尔蓁便带着两个小书童去启风院,吩咐金秋银秋在院里候着。
两个小书童老老实实的跟着走,张尔蓁问他们是怎么到的人牙子手里,一般卖孩子的都会卖女孩,怎么也不舍得把儿子给卖掉。一个看起来老实身材瘦弱的小男孩道:“我是被爹卖掉的,他整日里就知道赌博,除了打我就是打我娘,最后把我娘打死了,嫌我碍眼还要吃饭,就把我卖掉了。”另一个接口道:“我是被后娘卖掉的,她生了小弟弟,趁着我爹不注意,就把我卖掉了。”两个孩子陈述的时候很平静,没有特别伤心的情绪,张尔蓁没有再说话,这样也好,既然他们都到了张府,便要跟过去道别了。
启风院里很安静,张尔蓁推开门进去时,张鹤龄正呆呆的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听见动静还吓了一跳,看是张尔蓁才嘟着嘴道:“姐姐,你要吓死我了。”
“我给你送来两个小书童,以后你们便要一起读书念字了,鹤儿,开心不开心?”张尔蓁闪开身子,张鹤龄便看见后边跟着的两个孩子,比自己大些,瘦弱的很,但张鹤龄依然很高兴,眼睛发亮道:“那我以后可以跟他们一起玩了?”
张尔蓁严肃道:“以后你若是犯错了,不仅你要挨罚,他们两个也要挨罚的。你做的好了,他们两个便有奖励。这可不是给你玩儿的,记住没有?”
张鹤龄连连点头,绕着两个孩子转一圈问道:“他们叫什么?”张尔蓁瞧着张鹤龄是真的开心,便建议他给取名字,张鹤龄皱着小眉头许久才说道:“你是阿初,你是阿善吧。”两个小孩子忙不迭道谢,张尔蓁摸摸张鹤龄头上的小发髻,夸赞道:“鹤儿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取得这两名字真是好听。”又转头朝着阿初阿善道:“你们日后伺候大公子,不可由着他胡来,更不能撺掇公子胡来,若是让我给知道了,决不轻饶。好好陪着公子念书,表现好了自有奖励。表现不好,即便有大公子护着,我也是要处置的。”
张峦踏着月色归家时,张尔蓁已经吩咐厨房备好了晚饭,热气腾腾的端到了张峦书房里。张峦看到女儿提着宽大的食盒子,疲惫的放下端着的文书道:“蓁蓁,辛苦你了。”张尔蓁便将白日里的事儿告诉了张峦,自己买了八个丫鬟小厮的事也说了,张峦夸赞道:“蓁蓁,你长大了。你娘整日不出院子,你也去她院子说说吧,她是你的亲娘,母女俩不可以生了嫌隙。”张尔蓁虽然不愿意,也只能答应着,看着张峦堆在桌上厚厚的一摞问:“爹,这些都是朝廷下来的资料吗?”
“对啊,还有许多没处理完,新官上任总是很多掣肘”张峦长叹一声,估么是压力过大,也不在意女儿听不听得懂,絮絮叨叨出来:“京里水深难测,多少公侯家族私底下放贷,盐铁茶税务都不清楚,缺口太大补不上,各个喊冤,瞧瞧,这些都是”
张尔蓁才竖起耳朵想听听明朝官员贪污史,张峦却不说了,自言自语道:“倒是糊涂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蓁蓁,去看看你母亲罢,爹要忙会儿。”
张尔蓁也不想表现的那么八卦:“那爹,你要记得用饭,我这就去正辉院看娘去了。”
贪污是历朝历代不能避免的问题,几百年后的某国就没有了贪污?别逗了,张尔蓁还记得她去办公室向上级汇报工作时,上司来不及收走的银行卡
都说事儿是经不起念叨的,金氏的身体也经不住装病的心里折磨。估计是整日的郁结于心没人安慰她,结果还真的就病了。张尔蓁去正辉院时,绿柳正立在床榻前伺候金氏用饭。金氏惨白着一张脸,眉眼间尽是憔悴,看见张尔蓁进来,便摇头示意绿柳不想再吃了,自己窝进猩红花薄锦丝细被里,只留个乌漆漆的后脑勺:“绿柳,我要休息了,都退出去。”绿柳为难的看着大姑娘,做了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