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她突然之间思路清楚,脉络清晰,此际正无视张福生可能有脑溢血丢掉性命的危险,还在振振有词。
“你不是能看得淡吗?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玩儿的?”她随手用手一指。“亲生儿子跟你反目成仇,还仇了这么多年,你亲手毁了他的婚姻,毁了自己的孙儿,而他,亲手把自己父亲创建的一生心血都给毁了,多好啊!”
她将自己小巧白晳的头颅侧成一个十分美妙的弧度,侧起自己脸来饶有兴趣的看轮椅上的老人。
张若雷和我都听得如云里雾里。
老太是病得更加重了吗?
谁也不知道。
如今之局面又该怎样收拾?
我心里是没什么谱儿。
老太抬起头来。
“我没疯。”
她微笑着向着张若雷。
“你可真没用。”她咬牙切齿。
“我精心铺排了这么久,本来以为能借你手达到我的目的。我培养了你这么久,我让人在你面前精心备制了那么久的馋言,让你在这谎言里长大,浸泡在仇恨的蜜罐里这么久!可你竟然还是那样蠢得可以!”
张若雷皱紧眉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我想他此刻的心,应该不比我清明到哪里去。
而张老太则一步一步迈小巧而轻灵的步伐朝他一步一步走来,什么叫步步惊心?这就叫步步惊心。
我仿佛那老太轻灵的脚步每一脚都踩在张若雷的心尖上。
“当我真疯了么?”
她已走到他近前,微仰起那小巧的满头银发的头颅朝向张若雷,“你跟你老子一样蠢得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其实事实远不是你所了解的那样的啊!”
张若雷双眼瞪得铜铃般大,那小小的老妇人却也并未因此而收住自己的嘴。
“如今这局面才是我最想见的。”
她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刀子一般的话来。
“父子相残!”
她嘿嘿冷笑。
“张若雷,知道你败了他所有有家业为什么还会无动于衷吗?只有我知道。因为他知道自己儿子没有了万贯家财,但是仍旧可以风声水起。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养了个多么有本事的儿子,他没了一切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死物!死物!人到这个岁数最在乎的是什么?儿孙满堂?金银满屋?呸!”
她精致的妆容竟略有轻微变形。
“才不是!是自己嫡嫡亲的孩子有本事!长本事!能扛起任何一杆大旗来。”
她蓦然间转头看张福生。
“我岂会让你这么圆满收场?”
她巧笑盈盈,一步三摇又朝张福生走过去。
“你都不晓得我等这一天究竟等了有多么久!”
“他聪明?本事?也只有你这么个老糊涂才会这样以为。他连一个老太太
都斗不过!你还指望他?你这个蠢货!”
她用一根手指狠狠戳了轮椅上的老人一下。
“那是那是那”
老人的话跟身子一样剧烈的哆嗦着,看得出来,张福生这一下才是真正犯了急。
“那是什么?”
老太小巧手指轻轻捏紧了后者的下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想说那是因为他以为我是他嫡亲的娘,对吗?”
张福生的口涎在阳光的照射下愈显晶亮,一直垂下来,涂抹得自己身体哪儿哪儿都是。他头癫痫一样的抖着,我辨不清他究竟是在点头赞同自己发妻的话,还是因病致此。
“哼!”
老太一甩手,“跟你一样,重情重义的废物一个!如果当初你不是有那么多的枷锁在身,今天子孝孙贤、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的也许是你们三个。就因为当初你一念之仁,又心存诸多的顾虑,才致你们父子、才致我有今天!张福生!”
她恶狠狠的揪住后者的衣领。
“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人最大的愿意,就是让你生不如死!就是让你儿子生不如死!”
她直起腰板儿来如释重负:“我,做到了!”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咚”一声,张福生终于不支跌倒在地,手脚迅速抽搐在一起。
“张若雷!快!救护车。”
“谁是家属?”
“我。”我一扯张若雷。“儿子和儿媳,我们是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