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文隽被软禁在县署驿站的房间里一夜未眠,脑海中全都是李云荷的音容笑貌,以及自己当初对她许下的诺言和夸下的海口,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愤怒:担忧自己这次考试若是没能拿出名号,云荷会被张公子强行占有愤怒于那些作弊的人连累了自己,也愤怒唐秋桐因为二十七人作弊,就让剩下的六个人替其陪葬,更愤怒他因为自己答案写得好就将自己软禁起来,如今自己的境况连给云荷通个消息都不能够。
文隽独自一人在房中辗转反侧,眼看挨到天明,侧耳听那更鼓响已是五更时分,连忙翻身坐起,推开房门正要往外走却看见门口两把明晃晃的刀悬在半空,拦住了去路。
文隽吃了一惊,连忙退回房中哀求:“两位捕快,小生着实有急事要求见考官大人,还望二位行个方便,日后必有回报。”
左边那捕快听了冷笑一声道:“什么考官?那可是当今朝中正三品大臣,礼部侍郎唐铁桐唐大人!他令我二人看守住你不得私放,谁敢不听?更何况你如今有作弊嫌疑在身,不要妄想求情,只乖乖在里面等唐大人发落便是了。”
文隽听到唐铁桐三个字,叫了声苦也!如中雷霆一般往后摊倒在地上,口中还喃喃道:“唐大人……黑脸判官唐大人么?”
右边那捕快见文隽如此,摇摇头叹道:“就是他了,你也不要挣扎,照实承认了还能走的痛快点。”说完便将房门关了,再不理睬文隽。
被唐铁桐怀疑的考生要洗清嫌疑倒也不难,只要口答他所出试题即可。但唐铁桐博学多才、威严刚正,没见过世面的考生只听他名号便软了三分,何况正面应答?因此也有不少笔下利索、当面结巴的举子蒙冤被罚,因此民间都传说如果被唐铁桐怀疑作弊了,那就是绝无生理可言。
文隽顿时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如今身被软禁,两个捕快也不是什么和善的主,恐怕连个消息都不能传出去,掐指一算今天已是二月十八,距离云荷与鸨儿约定的日子只有两天了。丘阳县试出了这事必然会传出去,云荷此时必然担忧着急至四处打听,自己却了无音信,心中隐隐觉得云荷可能会出事,愈发焦躁起来,在房中左右徘徊、捶胸顿足,只恨自己不能上天入地、穿墙隐身去到云荷身边,带她逃离这些苦难与身不由己。
焦躁之中,文隽不由得想起二人上次见面还是二月初,当时的云荷匆匆赶来将七十两银子交给文隽,眼泪涟涟地叮嘱他:“鸨妈妈看守得愈发严密起来,连歌舞都不教我出了,每日钉死在院中不让出门。今天她上集买布,我从妆奁箱中取出一百五十两来,那八十两买通左右逃了出来,至此只剩七十两,尽付与郎,银两少了些,也不知够不够……”
文隽哪里肯接,不住地推辞:“你曾说妆奁中钱数那老鸨时常清点的,若被她发现了发难与你,却不是害了你?更何况我日常替人写字也赚得些钱,已经够了。”
云荷硬把荷包塞给邱文隽,哭道:“此番相见之后不知何日再见。云荷也不知何日还能恢复自由,鸨妈妈已是十分严苛,再过分些也不过如此了,这些银子交给郎君,权作考试车旅之资,考完以后不要担心银子,租驾车马尽快回来将结果告知与我,莫教我望穿秋水、盼落云天就好了。”
文隽见云荷如此凄苦,自己眼泪也落了下来,走上前将她紧紧抱住:“你放心,我之算计必然不差。”
云荷点点头:“我相信你……”
二人的过往想得越多,文隽就越恨自己只能呆在这个房间里坐以待毙、越痛恨碰上了唐铁桐这么个煞星被冤枉软禁起来。按现在的情形来看,哪怕碰上这万分之一的幸运自己能够洗脱嫌疑恢复自由,这一届考试取得童生和秀才之名也必然无望,只剩两天时间,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从那张公子手下救出云荷呢?想到这里,邱文隽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在地下,他狠捶了几下胸口,嘴中吐出一口鲜血,泣道:“云荷,邱郎差矣!”放声痛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官府玉带的人,看着躺在地上等死的邱文隽道:“你是邱文隽么?”
文隽眼不愿睁、口不愿张,只躺在那里一点回应都没有。门口那两个捕快见状便走上来,将两根手指按在文隽脖颈上探了一探,骂道:“你这厮不知好歹,唐大人有话问你,你却在这里装死?!”便要抬腿踹他,唐铁桐叱一声:“放肆!”吓得那捕快顿时气焰全无,退去后面。
唐铁桐看看文隽,挥手示意那两个捕快出去,然后蹲下身来平静地说:“你可认识李云荷?”
一听李云荷三个字,文隽腾地爬起来瞪着唐铁桐,歇斯底里地问:“云荷怎么了?!”
唐铁桐依旧语调平和,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愧疚,以至于不再直视文隽:“这里有一封信,是她写给你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布递给文隽。文隽看那绢布透出点点殷红,正对上他胡思乱想时最怕的云荷出事,顿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