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昭对于生活和生没有强烈的欲望，便是源自于此。与其辛苦达成目标依旧被否定，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去努力，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失败和永远的颓废，不管外界怎么指责，至少她的心是自由的，放纵自身的慵懒。她的好胜全用在兴趣上，定下目标让自己一年内看多少书，学多少东西，都是些别人眼里玩物丧志的玩意儿。

大学毕业后她工作有了收入，她才逐渐的会跟父母以平常心交流，但小时候的感情缺失导致她对于父母尤其是父亲有种疏离感，做到最好也仅是客气而已。

小姑娘的一句话，引得她将已然作古的仓皇童年记忆翻起，她如风筝般被牵引的魂魄飞的七高八低，东倒西歪。

茂密树枝穿过她身子前，她下意识抬手去挡，发现自己除了能够看到听到根本不存在四肢和躯体，她仅仅是一缕神识。

男子带少女行到河边便上了船，船桨划水，展昭昭的记忆里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她能猜到接下来要过的桥，知道几时会有一尾鱼游过，唯一缺的是背景音乐。是啦，一切都跟她玩过的网游景致相似，岸边花红柳绿的刻意，落下的叶片永远是那几片，吹过的风摇曳的花枝总在同一个角度内。难怪她一直看不清宫灯上的画，因为她在游戏中的时候没仔细看过，只留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可是为什么她进了游戏，而且有且仅有这几个人，其他玩家呢，NPC呢，她进来到底干什么来了？她记得自己在游戏还是全服前五十位，何以被一刀刺死？

过了河，又是一段山路，所幸不用过场景，男子把少女抱进林间小楼，小楼竹榻上有一中年男子，展昭昭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说：“治好伤也活不了。”

中年男子离开竹榻让男子把少女放置其上，指着她腹部：“她的伤早已愈合，但若找不到杀她的人和凶器，她活不了，唯有把凶器毁了，想让她死的人没了，才有生机。”说罢便离去。

男子盘膝给少女输入内力，未几少女吐出一口血歪向一边，腹部又出现血迹，汨汨的染红衣衫。

男子让她躺下，双手如在血液中浸淫过：“为什么一定要死？”他转过头朝展昭昭的方向又问：“可以选择生，为什么一定要死？”

展昭昭垂下眼眸：“我也不想死。”

男子逼近她：“不想死？不想死为什么你拿着刀，不想死为什么一定要在伤口上重复的刺了一遍又一遍，不想死为什么要放弃活着？”他居高临下的怒视她，双眼血丝爆裂。

展昭昭被突如其来的质问问的哑口无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实体，更不知道为何她的手里握着金晃晃的刀，刀上鲜血流淌显然是刚刚从某个身体里拔出来。

“你回答我！为什么要死！”

“我不想死！”展昭昭扔到刀对男子吼道：“我的自杀是别人造成的，我根本不想死。”

“第一刀是命运刺的，可后来呢，是你不断的在重复命运的那一刀，伤好了你再刺上，非要看到血，非要感到痛，非要一遍一遍的重复你的死亡，仿佛这样才能确定自身的存在。我们被救了，我们可以活下去，为什么你一定要我们去死。”他不由分说拉过展昭昭推到少女身上，“你杀了她，杀了所有的我们，杀了你自己。”

展昭昭沾染满身鲜血，少女的脸变成了她，她惊惶去看男子，男子的脸也变成她，然后所有一切都消失了，没有血，没有人，没有光亮，没有黑暗，只有一片混沌。

他们都是她，而她杀了他们，杀了自己。

是啦，她自诩为一个死了的人，尽管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身体，可她在心里把自己杀了。老妇人是她想象中知道她死讯的母亲，小姑娘是她童年的心理写照，女子是她本身的投影，而少女是她鲜活生命的求生欲，男子是她为自己设下的保护，中年男人是能救她肉身但救不醒她向死魂魄的玄武。

她是活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活人，甚至还有玄武大神为她续命，她却一直在自怨自艾，一面装作很坚强的活着，一面否定她还活着的事实，全是她懦弱的逃避，为自己找的借口。

她不想死，又没勇气面对人世，逃进活死人的夹缝里用虚假的谎言给自己套上一个壳，打开想给她重生的玄武伸给她的手，她才是乌龟。而且玄武已经把她连人带壳的都搬了出来，她还缩在里面告诉自己不能出去，外面是危险的，出去就会死掉，玄武会拿她垫桌角。

她又哭又笑，然而没有眼泪也没有笑声，世界依旧是混沌的，她又仅余下一缕神识，裹在蛋壳里。

时间又过去许久，她想了很多事，纷纷杂杂的把她记忆存在的事全翻出来过了一遍，过不去的，过得去的，她之前的放开是放在自己已经死掉的基础之上，但若要她重新承认自己还活着，很多事又会沉沉的挂在心头成心结。但她毕竟是不一样了，她有玄武当爸爸，哪怕不是玄武，有另一个能够让她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能够让她不再害怕来自外界的伤害，能够让她坦然接受他人的好意，她便会安心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