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后,自己醒来的第一眼,便看到颜渊坐在他旁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烛光摇曳,他的眼中也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仅仅只有那么一瞬,复又熄灭。
颜渊和杨初平原来的师父颜晴,只是恰巧姓氏相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颜晴死后,自己便一直交由颜渊教导。
“你醒了,平儿”不知为何,平时一贯平如止水的师父今天进上去似乎格外心绪不宁。
杨初平起身,跪坐在床,低声道,“师父,给您老人家丢脸了”
“无妨,安全回来就好。为师不善震雷,不能像正常师徒般教导你。论天资,你虽不及浩然,却也未必输于杨咲和玥灵”颜渊安慰道。
虽然同是太乙八仙,但颜渊是坎水的觉醒者,对于震雷所授有限。所以更多的是教他做事和做人。
“不,是徒儿学艺不精,一直窥不到突破的门径。”杨初平争辩道。
“关于突破,我与你魏屈师叔倒是谈论过一些关于你天劫的事情,也是此番为师过来的目的之一。
你的震雷祖缘是为羊魔,乖僻邪谬,傲慢不逊。
若倍甚于心魔,或可驾驭或静心养性,中正平和,亦可镇之。”颜渊抬手,倒了半杯茶递给杨初平,继续说道,
“真是命运弄人,若是你颜晴师父尚在的话,兴许心魔早已柔化于无形。
而如今,论心性,众师叔当中,竟也无一人可助你。”
“师父她…”杨初平自言自语道,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挽起袖子,手提竹篮的少女模样,风吹温柔地拂过她地发际,隐约可以看见微笑着的侧脸。
但是细看是什么模样,却又朦朦胧胧,心头不禁泛起一股暖意与宁静。
见徒弟精神逐渐恢复,颜渊长吁一口。
下一秒神色却更加复杂起来,转过头,看着窗外,右手搭在台沿,食指和无名指不自觉地敲了起来。
时间在树叶莎声中悄然流逝。
“颜渊师父?”见颜渊出神,杨初平等了片刻,还是提醒道,“师父若是还有要事,不妨先行回去吧。改日徒儿再去看你。”
“咳咳,是为师失态了。”颜渊眼皮跳了跳,转过头,稍微顿了顿,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态,说道,
“此次前来,实是为这第二件事。
那日你与王恕比武的细节我已经听玥灵说了。
唉…那人应是姬无初之徒,真要说来,你们也算师兄弟。
姬无初虽掌巽风,却是一名通才,在我们八人之中学识最高。你输给他的徒弟不奇怪。”
颜渊的话,令杨初平低头不语,不禁重新回想起那场比武,羞愧不已,王恕可是连任何元气都没有用啊。
似是看穿了徒儿的心思,颜渊继续道,“这第二件事,便是要跟你说一说这个师徒俩的事情…
平儿,先回答为师一个问题,你认为那些没有觉醒的人应当如何?”
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杨初平还是如实地答道,“他们是些生来就低人一等的可怜人。”
颜渊有些许错愕,顿了顿,继续问道,“那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会给国家带来灾难,民不聊生,你又当如何?”
“必当是杀之而后快”杨初平脱口而出,说完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一想,愕然道,“师父,你是说…”
看着徒弟眼神中的惊讶与惶恐,似是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一个问题,颜渊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平静地说道,
“如果上天就是这么不公,那些带来灾难的,正是那些可怜人,你又当如何?”
“师父,这…”杨初平想说,这不公平,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正义呢?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啊。
可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会伤害到其他人,那这个无辜的人就一定要受到惩罚吗?他们只是一群没有能力,什么都不会的可怜人啊。
接着,颜渊把真人暴走开界门以及魔族的事情说了一遍,并坦然承认自己猎杀过许许多多的真人,满手鲜血的事情。
许久,杨初平都没能回答上来,低着头,眼神闪烁,双手搭在膝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师父,我…这…”
“先不要急着回答,好好想清楚了,想明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如若选择了真人那一边,便自行下山吧,我们师徒之情自此而断,也不要去找我,我是不会见你的。”颜渊起身,看了看仍在苦思的爱徒,最终放下一瓶补气血的丹药,迈着沉重地步伐朝门外走去。
在觉醒问题上,如果这个徒弟选择走上一条嗜血的道路,或许现在反而没有这般苦恼吧…
对于这个命运多舛的徒弟来说,上天又何尝公正过呢?
若是选择了自己这条路,实力怕是至多停在中上而已若是选择真人那边,怕是日后师徒终有一战之日啊…
临走前,颜渊站在门口,情不自禁地补了一句,“过几日为师要去朝云一趟,去杀王恕。如果没想明白,也不要来找我。”
或许,他就如如今这般,两头不占,才是最好。有时候,君子远庖厨倒也不失为一种处事良方。
……
在天华国西北部,有一坐北邙山,山体多由黄土构成,山间多有松柏傲立。
山的周围地势平缓,整座山像是被天上的神明随手丢在平地上的一块小土丘,孤峰一座,周围尽是平原。
山的北面,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像是一条金色长龙蜿蜒曲折地盘桓流过。
晚春时节,山上的牡丹经谢去,漫山遍野的荼蘼开得烂漫,星星点点的白色倔强地迎着已经开始毒辣的太阳,做最后的宣誓。
一片乌云自南边飘来,慢慢遮住了太阳,只有几缕惨白的阳光从云层的间隙穿透而过,斑斑点点地拂照在平原,绘成一幅画卷。
“兹兹兹!”乌云之下,北邙山顶泛起阵阵雷光,却不闻雷鸣。
“嗡嗡嗡…”一个约三丈长、二丈高、一丈宽的黑石前,杨初平伫立在旁,手间泛着淡紫色的电光。
大半个山顶铺上了一层黑色的玄铁,周围有九只形态各异的铜像,或龙飞凤舞,或鹤唳虎啸。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测试了,黑石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若是从前,即使自己不用全力,在震雷之力击入黑石的瞬间,也能引起共鸣,至少点亮周围三个铜像。
铜像即是实力的证明,是杨初平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由他师父颜晴所铸,多年来只有这些铜像默默地鉴证了自己地成长,从一个逐渐升到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