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听到消息,我也是愤怒的。赤焱将军的话还耳边回荡,像是煽着怒火的风,我恨不得直接就在西域,把张家人杀个干净。”
“但怒过了,也就过了。再大的火也有熄的那一天。况且我也去不得,顾朋是孤儿,没有家,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我是有家的,有父母,有妻儿;我不敢,我年纪大了,心里牵挂也多了,胆子也就小了。”
“张家毕竟是西境郡王,不是我惹得起的。死我一个人不打紧,但我父母我妻儿……我不能连累了他们。所以这火只有在自己心里烧着,我也等它烧着,等它烧到最后,熄了,我的心也安了。”
“凭我的力量,也只能暗地里帮帮你。我不如顾朋,以前不如,现在也不如。咱们三人我的胆子最小,他敢明目张胆在张家眼前救走你,所以他能建立千机阁。我只敢躲在将军底下,偷偷摸摸地把你藏在重鹤城,所以我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统领。”
于跃似乎回到了十八年前,记忆中三人总在一起,喝酒吹牛,聊着自己的理想。他当时的心愿是回家做官,守着家里那几亩地;顾朋则是想娶个心仪的妻子,用他在军营里学到的本事,给妻子打下一片天空;另一个人志气满满,说要成为尘寰镇国三大将军之一,镇守疆土。
于跃和顾朋还笑他不切实际,后来才知道现任赤焱大将军就是他的亲大伯,他私自跑到军营里就是为了告诉他大伯,他拥有的力量。
但命运何等可笑,于跃现在是重鹤城统领,远在东境边疆,他的家则是在西境。顾朋爱上的女人死了,那个看上去最没出息的人建立了千机阁,像是一根刺扎在西境郡王张家心头。而这个愿望最伟大的人,尘寰镇国三大将军的亲侄子,现在却躲在乡下,苟且偷生。
于跃老友般娓娓道来:“不要……不要说重鹤将军,至少……孙节持这个名字,不是你这样叫的!他是赤焱大将军麾下将领,他能坐上重鹤将军这个位置费了多大力气你知道吗?他为什么要坐这个位置你知道吗?”
“他也恨,恨张家。但他最没有报仇的机会,因为重鹤城是人妖两族的最前线,他不能松懈,不能想其他东西!东境最东,以西要百里才有其它城市,孤立无援!重鹤城矗立七百五十四年未倒,他还想让它再矗立七百五十四年!如果不能,至少也要像城门上的字一样,矗立八百年!”
“重鹤将军守的不是疆土,是重鹤城,是这里生活的人。”
于跃手一挥,指着楼下热闹的人群:“你看下面,人生百态。这里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健康欢乐,有人垂死呻吟。这里有争斗,有怒骂,有一言不和拔刀相向;有互助,有赞美,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或许他们不完美,但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嘻笑怒骂。重鹤军守的就是这份嘻笑怒骂,重鹤将军守护的也是这份嘻笑怒骂。我们换了岗,回到家,打开窗户,这一切便都展现在我们眼前,我们要看的就是这一切。”
“看这份平凡,这份无忧。他们能无忧的快乐,无忧的愤怒,无忧的争斗。至少他们面对的都是同样的人,至少是一个正常的环境。如果重鹤城破了,城里五十万居民别说笑,就连哭都不敢,怒火也只能按在心底,所有人都只有一种感觉,一种不安全感。”
“若是快意恩仇,重鹤城怎么办?为了赤焱大将军,抛去五十万民众?”
于跃哼了一声:“如果真是那样,怕是赤焱大将军会从棺材里蹦出来,一巴掌扇死他吧!”
“所以……祁强……他是绝不会支持你的。”
祁强沉默了,他趴在栏杆上,眼睛里映出楼下的火光,心里的火也顺着这光燃了起来,他突然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他缓缓地张开嘴:“是么……”
“这份平凡,要我们守护。”于跃张开双手,像是要把下面的一切都抱进怀里,“所以尽管怒火滔天,只要这守护的东西还未倒,我们也要把它强压下,就算它把我们自己都烧死。”
祁强突然笑了起来,大汉笑得像个孩子,他甚至捂起肚子,因为剧烈的笑让他身体里的器官都在痉挛。
“可是我没有守护的东西啊!”
他抬起头,望着于跃:“如果就让怒火把我烧死,那还不如在烧死我之前,拉着张家人一同坠入地狱!”
于跃后退半步,脚后跟便抵在墙角,他叹了口气:“我是劝不住你,若是……我妻儿老小都被人……也没人能劝住我吧!”
“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可以帮你。”
祁强顿了一下,才长呼了一口气,道:“你有你的守护,我也有我的理由。孙节持……我只相信我的力量不够大而已。白杨镇的货物到了重鹤城,因为这批货发生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于跃挑了挑眉:“你终于是要动手了?”